苏寒回了府，把微服私访的事儿说了，末了还加一句：“陛下没派羽林军，只说每人可带侍从一个。我带不了你们全部了。”
众人沉默。
苏寒沉吟片刻道：“我带泰吧！平安康都有事，这么多人没个女子，风竹又是个女子，总不方便。”
风竹闷声道：“公子莫忘自己。”
苏寒无奈道：“我知，可你总归不方便。清泰正好闲下来，放心，陛下肯定在暗处安排了人手的。”
众人再不甘，也只能如此。丞相大人决定的事，他们管不了。
沉重的话题已结束，热闹的年味儿又回来了，清安不满道：“公子原先还说好今儿个陪我们迎新守岁，到了丑时才见你回来。”
苏寒其实是有些累了的，但她不愿大家扫兴，喜气洋洋道：“好吧，我食言了。走，说好要等我来写春联的，这个不会食言了。”
苏寒除夕那天太忙，批奏折堪称神速，参加宫宴前依旧没能批完，连答应的亲手写春联这事儿都给搁置了。好声好气说着回来就写，没成想一回来已是新年了。
其实不少被皇帝倚仗的重臣都是这样，君臣吃一顿年夜饭，回到家来再和自己的家人真正吃一顿。不少人家现在都还灯火通明呢。
清康埋怨道：“公子，咱们相府旁边大大小小的门上红红火火一片，就我们门上光秃秃的，好不应景——灯笼都等着您来挂！”
清安叹道：“谁说不是，按理来说春联除夕那天就该贴上了，灯笼也应该早早挂好。人家不说别的，最起码大门前的灯笼春联都是主人自个儿贴挂上去的，您倒好，忙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清安清泰虽然没说话，但眼中责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寒忙道：“我的错我的错，快去取红纸笔墨来，我写一幅。”
苏寒书法很有风韵，尤善行书、楷书，就连隶书、篆书、草书等都小有所成。她拿镇尺铺平纸张，趁着研磨的功夫问道：“什么书体？行书？楷书？”
众人对视一眼，清安道：“春联用行书，再写正楷‘福’字。‘福’每个院门都要贴的。”
苏寒应声而书。
她抿唇沉吟一二，随即落笔，一气呵成：“好了！”
几人忙凑上去看。
上联：东风化雨山山翠
下联：政策归心处处春
横批：春风化雨
清安不得不赞叹丞相大人的勤政，写春联都要带上政策二字。可那字也是真的好，潇洒飘逸，不失温润，笔锋婉转，大气磅礴。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阁主，有人敲门。”
清安奇道：“谁？这么晚了还要打扰公子？”
清泰道：“太子殿下。”
清安恍然大悟。
风竹从门外进来，道：“公子，太子殿下希望您帮太子府大门写一副春联。”
苏寒轻轻抖了三条红纸，又展开另一副：“你们把这个带好，等会儿我出去给春联，一并贴了它。”
不消片刻，另一副对联已出。
上联：百年天地回元气
下联：一统山河际太平
横批：国泰民安
清安啧啧称赞：“出彩处不小，针对性极强。”
苏寒道：“晾干了。拿着。”
她捧起准备给自家府邸大门贴上的春联，笑道：“灯笼提上，我们贴春联挂灯笼去！”
待出了门，苏寒讶异道：“王叔，怎么是您？”
来人正是太子府的老管家，王叔。本来天太晚，丞相府苏老管家已经歇息，是以才是影卫通禀的。按理来说，王管家也应该歇息了才对。
王管家笑着行礼：“见过太傅。”
苏寒叹气：“天冷，王叔上了年纪，应该早些休息的。”
王管家道：“您知道，殿下念着您呢！”
苏寒侧了侧身道：“王叔不如进来喝杯茶？”
王管家连忙摆手，谢道：“不了不了，多谢大人好意，殿下还在东宫等着呢。老奴就先回去了，大人早些休息。”
苏寒道：“王叔慢走，注意安全。”
南宫浩泽是派了马车来接送这位老人的，苏寒也不强留。
她目送老管家离去，转身足尖借力，一手快、准、稳地扒住牌匾，一手挂了个灯笼，朝下面挥了挥：“横批。”
清泰把横批递上，目光紧紧追着她，苏寒心中好笑，无奈道：“怎么一直盯着我。放心，你家公子这点功夫还是稳的。”
她贴了横批，再挂了另一只灯笼，手一松。大概是高处冷风大，又或许忽然跳下地的冲击不小，苏寒踉跄一步，微微晕眩：“咳咳咳……”
清安责怪地看她一眼，训道：“逞强！总不喝药。”
苏寒呼吸不大畅快，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贴，目光柔和。
老毛病了。
难治，喝药也没多大用。
清安总训斥她，背地里却暗暗责怪自己，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医术不精。一直吃药，很少落下，但这咳疾的毛病就没有根治过，天天咳，日日犯。最多缓解，依旧要咳嗽。
这也不怪清安了。清安的医术整个梁国都难寻敌手，说是神医亦不为过。可神医神医，终究非神。医，这个字本身就表明了会有医不好的疾病。
苏寒心肺不太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六月早产，不满七月，甚至肺部有些发育不全，又是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的。她模模糊糊记得，幼时父亲曾心有余悸地说她差点就随母亲去了。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个奇迹。
苏寒抛开思绪：“下联。”
等全好了，丞相府大门前红彤彤亮堂堂的一片，看得众人满心欢喜。
苏寒心里也来了兴致，招呼道：“走，写‘福’去！”
她忽然一顿，道：“王姑娘院门前有春联吗？”
清安道：“没呢，王姑娘捎话儿说是等公子题呢。”
当初王小九入住时是苏寒跟永乐帝斗了一番，永乐帝亲赐口谕让王小九做丞相府客卿，方才镇住了打着歪主意虎视眈眈的人。
不然，一个女子，纵使民风再开放，贸然入住非亲非故之人的府邸，传出去多多少少于名声有碍。
清安心道，这王姑娘来了后丞相府倒多了分人气儿，主要是人家不需要人伺候，还能帮着做饭。
苏寒公务繁忙，府里的事儿全是他们在打理，侍卫兼职厨娘了都。让他们几个大老粗来做饭，太难了！
什么？你说风竹？嗯，她不把厨房烧了就行。
他想着事情，被清康惊天动地地一吼：“想什么呢！还不跟上来！”
清安嚷嚷道：“来了来了！大过年的，那么大声干嘛？”
苏寒又题了一副春联。
上联：千年迎新春
下联：瑞雪兆丰年
横批：年年有余
这倒没有什么针对性，不过是苏寒想到王姑娘喜吃鱼，便借着这鱼的寓意写出来的。
她一口气又写了许多福字，边写边道：“几张了？”
清安数了数，回道：“还差九张。”
挨个门上都得贴福，图个吉利，苏寒道：“飞羽阁和风苑要一幅春联么？”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清泰道：“公子给明舒居题一幅吧。”
苏寒也摇头，轻轻搁下毛笔，左手覆在右手手腕上，笑道：“我院子就不必了。你们别客气，再写两幅对联的气力我还是有的。不累。”
风竹道：“没客气。”
清安道：“赶紧贴了福字儿，去吃年夜饭吧！”
苏寒默了片刻，忽道：“再拿一副红纸来。”
众人不明就里，依言拿来。
苏寒看着红纸，呆了许久才提笔。
上联：春华秋实朝夕平实
下联：夏凉冬暖早晚安康
横批：四季平安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文采出众的春联，寻常人家也有贴这种求个平安的。
苏寒停笔道：“逍遥阁没贴春联吧？”
众人这才了然。
清安哭笑不得道：“公子，你写这未免平淡了些。咱们家隔壁那老对头，邪月阁山门口春联可气派了。”
话语之外，却并无嫌弃的意思。
苏寒打开窗子，唤来一个影卫，吩咐他带到逍遥阁交给几位楼主贴上，又道：“无需和别人攀比，你们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我只求你们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