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回头望望“死伤惨重”的官员，微微一笑，那笑中隐着看不见的两分凉薄，便又踏上台阶，朝着宣政殿走去。
宣政殿中，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正前方，九级台阶上的明黄座椅，而是偌大的殿堂中那抹挺拔孤傲的墨色身影。
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身来，触及到那抹艳丽的火红，一瞬间，他的眸子中满是惊艳之色，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罕见的怔了怔。
苏寒察觉到他的异常，不着痕迹地微微勾唇，眼睑微垂，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幽光。
不过她倒是坦荡，笑道：“摄政王上朝如此勤勉，令人佩服。”
姬无邪微微一挑眉，意味深长地道：“丞相大人亦是如此，孤和丞相彼此彼此。”
闻言，苏寒暗道这人不好对付，面上却只笑，走到了和姬无邪并肩的位置，二人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
不一会儿，大人们都三三两两地来齐了，不过都多多少少都有些损伤。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宣政殿中，除了永乐帝以外是坐着的，只有苏寒和姬无邪还站着，如同鹤立鸡群。
永乐帝下过圣旨，赦免了他们的跪拜之礼，即便上朝也只需微微躬身即可。两人都是骄傲如斯的天之骄子，下跪他人不是不可以，骨子里却总会不快的。
永乐帝给他们破个例，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且说永乐帝在上朝时不复昨日的和蔼近人，严肃冷峻的龙颜上，威严有神的双目扫过跪拜之人。
落到最前面那两个孤傲淡漠的身影，眼角稍稍柔和下来。看到一袭红衣的苏寒，眼底快速的划过惊艳和诧异。
不过很快他就道：“平身。”
“谢陛下！”
在永乐帝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把下面的情形尽数包揽，好像老师站在讲台上，坐在下面的学生们搞了些什么小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是以，瞧见了他们一个个的，不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就是衣衫凌乱邋里邋遢，能挑出几个衣着整洁的几乎不可能。
永乐帝神色有些古怪，他眉头微蹙，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你们眼里还有朝堂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等眼中怎无朝堂！”众人慌忙跪下请罪。
“上朝就要有上朝的样子，你看看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臣等……臣等这是……”大臣们面面相觑，总不好说是被丞相大人的天人之姿给惊到了吧。
“说！”永乐帝喝道。
“望陛下恕罪！臣等这是……被一位谪仙大人……的天人之姿给……给惊……惊……”
永乐帝眼角微微一抽，接着他们的话：“惊到了？结果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他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谁料众人一脸欣喜敬佩地躬身叩头：“陛下英明！”
永乐帝脸色微微一僵，还就真的叫他给猜中了？
“是哪位大人让诸位爱卿如此大惊失色？”永乐帝横眉冷竖，眼底滑过一丝蠢蠢欲动的危险。很好，他已经打定主意，将那个人非常“热情”地“招待招待”了。
结果大家齐齐抬头，望向前方那抹红色身影，颇有些精神奕奕地回答道：“回陛下，是丞相大人！”
苏寒：“……”
这意思是怪她咯！
正准备狠狠惩戒那人一番的永乐帝：“……”
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永乐帝非常懵逼地想着，很快冷静下来。嗯，就是丞相大人，果然不愧被称之为谪仙大人，这些官员们大惊失色，嗯，不亏。
睿智冷静的皇帝陛下，非常理智地选择性忽略了刚才他要发怒一番的决定。
苏寒抬眸，看着永乐帝道，“臣不知。”
不知？
不知什么？
跪着的文武百官有些懵懵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他们让丞相大人难堪了？
随后就听丞相大人慢悠悠的侃侃而谈，“陛下，臣不知臣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诸位大人大惊失色。微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一如既往地坐马车上朝，没有什么改了啊。”
嗯？文武百官一听，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儿，丞相大人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坐马车来上朝吗，没有什么错啊。
“丞相大人的确没有做错什么，坐马车上朝没错儿啊！”
“是呀是呀，大人还像从前一样坐马车，没有什么变动的呀。”
“下官也是坐马车上朝，这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呀。”
底下又是一片附和声。
“多谢诸位大人为本相申冤。”丞相大人温润的狐狸眼中含了点点笑意，她抬眸，手指往后一指，声音带着隐隐的狡黠，“陛下您看，臣没做错什么。”
“嗯，丞相是没做错什么。”对，确实没做错什么，只是玩性大发，把文武百官都给耍了一顿而已，差点把他都给绕进去了。
正要高呼“陛下英明”的诸位大人，在张嘴的时候忽然卡壳儿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欸，不对诶，他们怎么把话题扯到了上朝的工具上了？刚刚是在说什么来着？
文武百官努力的想着，好像……是……那什么……丞相大人天人之姿，惊煞众人……
然后呢？
他们茫然的低头看着地板，然后呢？
然后他们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得鼻青脸肿，再然后就上朝了，陛下就发怒了，追问什么……
接着呢？
“……”百官沉默思考。
接着好像是他们跪下请罪，说出缘由，丞相大人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坐马车上朝有错……
后来呢？
他们眨了眨眼睛，后来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不不，后来他们替丞相大人“申冤”，陛下就免了丞相大人的过错……
嗯？好像不是，丞相大人有过错吗？
文武百官风中凌乱，又捋了一遍，发现越捋越乱，好多东西都对不上号儿。
丞相大人有冤屈吗？没有，那他们刚刚为什么要替丞相大人申冤？
坐马车上朝有错吗？没有吧，梁朝律法中应该没有哪项是说上朝不能坐马车，那陛下为什么要发怒？
丞相大人有过错吗？没有，那为什么陛下说丞相大人现在的确没错。
跪着的文武百官看着自己官袍下摆铺在地上，又冒出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跪着？哦，为了请罪，可又请的是什么罪？
百官一脸懵地在风中凌乱……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丞相大人温润的狐狸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狐狸。
暗处一双玩世不恭的眸子，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至于向来敏锐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就谁也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