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从太子府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半了。
因着还有大堆的奏折没有批阅,苏寒又在书房里处理了不少奏折,沐浴更衣后亥时半才回寝室。
她睡不了太长时间了,明日寅时半就要起床,卯时还要上朝,朝堂上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想起这个,苏寒本就不舒服的脑袋顿时更晕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吹灭灯火,行至床榻边,掀开被子倒身便睡。
不知什么时候,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异响。
苏寒眼睛蓦地开出一条缝隙,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正有一个人影向自己靠近。
她却不动声色,努力使自己呼吸均匀,悄悄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带那人影靠近床榻时,猛地刺出去,喝道:“大胆贼人!”
那人闷哼一声,似乎是被刺到了,苏寒却知道,自己的匕首被他夺了,心底一惊。
鼻尖传来淡淡的墨竹香气,苏寒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却又冷笑道:“摄政王,半夜到访相府,有何贵干?”
灯火亮起,来人正是一袭墨袍的摄政王姬无邪。
他笑嘻嘻地道:“无甚贵干,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丞相大人还没睡着,枕头底下竟还藏着杀人的利器。”
苏寒嘴角轻哂,多年征战使她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加之刺客无数,防不胜防,枕头底下自然得要藏着保命的手段。
再说姬无邪弄出那么大动静,不就是为了促使她醒来么?
姬无邪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一边点头,一边啧啧赞叹道:“好刀啊,好匕首!这匕首想必杀了不少刺客吧,却未曾留下一丝一毫的血迹,兵不刃血。不错,不错……”
苏寒掀开棉被,屋子里原烧了暖炉,却已经熄灭了,冷气使她刚伸到地上的脚难以察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拿起衣架上的狐裘暂且披上,冷眼看着姬无邪在那儿赞叹她的匕首。
她差点儿要忘了,她这位誉满天下智谋无双的丞相大人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
如果不是她常年以男子身份生活,又恐其他人窥见了她睡时模样,是以即便休息时她也是束着胸的。
还好苏寒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否则她要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此时指不定就要大呼小叫了。
即便如此,温润如玉的少年丞相依旧在心里骂了一句“登徒子”,若非修养摆在那里,扰人清梦者,她恨不得踹一脚。
毕竟此时若不是她警惕,指不定姬无邪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了。
那可就麻烦了。
姬无邪瞅到了她,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道:“丞相大人,夜色还深,不睡了吗?”
苏寒拢了拢狐裘,打开窗户,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光,在心中估计了一下时间。
再关上窗户时,苏寒嘴角已经扬起了那抹姬无邪最熟悉的温润如玉的笑容。
“王爷,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王爷确定还要在这里吗?”苏寒道。
姬无邪潇洒地一展折扇,漫不经心道:“丞相大人不好奇本王是怎么进来的?”
苏寒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却很快就被她温润的眸光所掩盖。
“本相愿意问,摄政王愿意说么?”苏寒不答反问道。
姬无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既然丞相大人问了,本王自然愿意说。”
他清清嗓子,颇为得意地道:“本王是翻墙进来的。”
苏寒:“……”
她眼角微微一抽,笑容不变道:“摄政王不仅眼光好,而且武功好。”
“……”
姬无邪装作不知道她在挖苦自己,依旧笑呵呵的。
正门不走,偏偏翻墙,眼光好么?
“丞相府应该加强防卫了。”他煞有其事地道。
苏寒:“……”
她垂眸,遮下那双温和的狐狸眼中盛满的无尽冷意。
“摄政王把本相的侍卫怎么样了?”她温和如风的声音中透着难以发觉的冷。
“也没怎么样,就是你的侍卫警惕性不够强,连迷香都应付不了,哦不,发现不了。”姬无邪吊儿郎当地道,“不过丞相大人大可不必担心,那迷香对身体无碍,半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
苏寒只依旧笑着,不语。
空气有些静默。
半晌过后,姬无邪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苏寒略微讶然,道:“多谢摄政王关心,本相身体并无大碍。”
姬无邪心下松了一口气。
苏寒又道:“秦楚两国的使者不日即达京城,朝堂上下需万众一心,勿要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姬无邪知道,丞相大人这是在试探自己,同样也是在提醒自己。
如丞相大人所说,秦楚两国的使者不日即达京城,文武众官的确应该放下平日里的过节,团结御敌,若要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察觉到大梁内部政治亦有不合的迹象,那就麻烦了。
若把这个消息传回他们的本国,虽说这两年大梁国力蒸蒸日上,摄政王镇守边疆,威慑列国,打退两国数次,但终究大梁只是新建立的王国,其余四国皆存在了百年以上,底蕴终究没有其他几国那样雄厚,若是其他四国联手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姬无邪在政治和智谋上比之苏寒的确略逊一筹,但如此浅显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于是,他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略微正色道:“那是自然。”
智谋无双的丞相大人当然知道,摄政王这是在向自己保证,从现在开始,乃至秦楚两国使者离开大梁国土的时间内,他不会主动惹事。
没有了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其余百官不足为虑。
苏寒思忖着。
心下又叹了一口气,对着摄政王笑道:“王爷,这天色也不早了,过不多会儿就要上朝了,王爷还是回自己府邸去吧,切勿误了上朝时间。”
姬无邪在临走前还特意笑嘻嘻地叮嘱她道:“丞相大人,可别忘了本王的忠告,丞相府的确应该家守防卫了。”
苏寒向他揖了一礼,笑着应了。
待姬无邪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时,苏寒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挺拔的身姿立于寝室外的屋檐下,夜色还黑,若隐若现的月光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她转身走进卧房。
姬无邪此人虽然过于危险,但不像是个对她会口出狂言的人,他既然说了,并没有对平安康泰四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那就真的没有造成。
那迷香想必也是对他们身体无害的。
只是被他这么一折腾,想要入睡定是难了,过不多久就要上朝,苏寒反倒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先沐浴更衣,再去书房处理一会儿奏折。
书房的奏折堆积的还多呢。
躲在花草间的虫儿只看到,过不一会儿丞相大人又从卧房里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裳。
夜幕下清光霁月的白衣少年,又走进了她一天中呆的时间最长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