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九话音一落,审讯监理顿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她小心翼翼的去看苏寒的神色,道:“丞相大人,我刚才所言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苏寒收回思绪,微微一笑,“本相信你,你的这些口供对此次案件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不过只是口供,我们还需要你亲笔书写笔供。”
王小九被她这清光映雪、明月清风般的微笑看得怔愣,忙点头道:“民女遵命。”
“方才本相答应了你,会尽量满足你开的条件,”苏寒道,“请说吧!”
王小九舔了舔嘴唇,有些窘迫地道:“虽然这也算将功抵过,但我还是想腆着脸向丞相大人讨个恩典。”
苏寒爽朗笑道:“自然可以。”
“看在我提供证据的份上,丞相大人可否留我一条贱命?”
苏寒点点头,道:“你本就无罪,不过是受到了生父的牵连,天子仁慈,不会拿你怎样的,我也会进谏一二,保无辜之人性命无忧。”
“那……可否再提一个?”
“姑娘请讲。”
王小九又在苏寒面前跪了下来,苏寒让她起来,她却执意不肯起。
“丞相大人,”她的额头抵在地上,“丞相大人是我的贵人,也是我的恩人,我愿此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丞相大人。”
苏寒嘴角笑意不着痕迹地一僵,道:“姑娘这是何意?”
王小九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恳求大人让我进丞相府伺候您吧。”
苏寒心底一惊,实在没料到王小九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忙道:“姑娘好歹也是身世清白的嫡女,怎能如此不看重自己?”
“大人,于我而言,进入丞相府伺候您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据说丞相府只有一个研墨姑娘,民女进了丞相府苦活累活我都能干,做个洒扫丫鬟都行,只求伺候在大人身边。”
“我的亲生父亲和祖父犯下如此大错,祖宗十几代都有罪在身,父亲和祖父定然是逃不过一死,到那时我便无家可归了。”王小九恳求道,“我知道大人洁身自好,只是想近身照顾您,做个下等丫鬟而已。”
“求大人收留我吧!”
“姑娘真的考虑清楚了?做丫鬟可不比做小姐。”
王小九目光闪着坚定地点头,道:“我真的考虑清楚了,之前在家中我也干过一些活的,我……虽然现在不会伺候人,但是我会努力去学的,大人请相信我。”
良久,只听头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苏寒俯下身,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本相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日后若想做回从前小姐的生活,跟我说一声,我也会放你离开,赠予重金,替你安顿好一切的。”
“丞相大人,我是不会离开的。”王小九摇摇头道。
苏寒笑道:“那可不一定。”
王小九又要跪下,苏寒忙道:“丞相府中,不用动不动就行礼下跪的。”
王小九还是跪下了,她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郑重地道:“民女愿誓死追随丞相大人!”
“姑娘快快起身吧!”
苏寒在心底长叹,只怕是自己惹了祸事了,这债,日后可怎么偿还。
苏寒令狱卒给王小九换了一间更加整洁的牢房,给她留下了笔墨纸砚,告诉她写好笔供后让狱卒交给大理寺卿即可,并安抚她稍安勿躁,待此案了结,就能放出牢房,自己也会履行承诺,让她进丞相府。
王小九全程乖巧,任由苏寒支配,反而使苏寒心底的愧疚与怜悯更多了一分。
安顿好王小九后,苏寒朝着秦勇的牢房快步走去,快到给小太子上课的时间了,她得抓紧点了。
牢门打开,苏寒对着身旁一直跟随的狱卒道:“劳烦把秦勇的手铐给解开。”
那狱卒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秦勇,又望了望她。
苏寒笑道:“本相事先和大理寺卿说过要带他走的,大理寺卿同意了,明年秋后问斩之前一定完好地给送过来。”
狱卒这才不再犹豫,掏出钥匙直接打开了秦勇的手铐。
秦勇从苏寒走到他牢门前时,双眼就直盯盯地对着她,可苏寒坦然接受他的直视,一句话也不问,秦勇也只好作罢。
苏寒带着秦勇径直到了大理寺正堂,秋子修还坐在那,一手摆弄着茶盏,一手捧着纸书。
茶香四溢,袅袅轻烟之中,少年一袭紫袍端坐于台后,手捧书本,眉眼专注,竟无故让他那浑身冷硬的气势驱走了两分,平添几分温和。
苏寒笑道:“不知秋大人此处可有适合秦勇穿的衣裳?”
秋子修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道:“有。”
苏寒道:“那就请卖我一件。”
秋子修令人下去拿了。
衙役拿来,递向苏寒,一直跟在苏寒后面默不作声的清平接过,给了秦勇,道:“快去换上。”
苏寒也道:“大理寺卿,据说大理寺有一个专门给罪人沐浴的地方,可否让秦勇到那里沐浴更衣?”
秋子修还是令人带秦勇去了。
苏寒这才揖礼,笑道:“本相还有公务缠身,就不在这里等了,秦勇一切妥帖之后,还望平西伯派人送到丞相府。”
秋子修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书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若是平时,苏寒也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目光,但是现在,她要去给小太子上课,不可玩忽职守,是以催促道:“平西伯,拜托了。”
苏寒就要转身,秋子修忽然出声道:“丞相大人想要空手套白狼?”
苏寒不解,他声音冷漠地道:“衣裳价格一两纹银,沐浴费半吊钱。”
苏寒看着他一本正经打劫的样子忍不住失笑,那使天地逊色,明月清风般的笑容令人晃神。
她掏出身上的小荷包,里面多是数额不小的银票,恰只有两粒银子,捏了这二两碎银递过去,秋子修罕见地愣了愣才接过来。
接过钱后,秋子修见苏寒还不走,面无表情地道:“丞相慢走。”
苏寒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来,道:“秋大人,找零呢?”
秋子修身体无所察觉地一僵,随后却丝毫不见囧感,坦然自若地还给了苏寒半贯钱。
苏寒今日心情不错,大理寺离太子府不算远,她便有心要逗一逗这个表面刚冷的大理寺卿。
她掂了掂手上不及掌心大小的荷包,似笑非笑地道:“秋大人,我这钱袋太小,装不下五百文铜币。”
她把那半吊钱还回了秋子修面前的办公桌上。
秋子修垂眸扫了一眼被串起来的半吊钱,又抽开抽屉,坦然自若地把这半贯钱放进去,推上抽屉。
然后就坐在那儿,不见动作。
片刻之后,苏寒道:“麻烦大理寺卿找给我半两银子。”
却见秋子修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丞相大人封地万顷,家财万贯,看不起这五百文铜钱,还回来了。”
苏寒哭笑不得。
一本正经地耍赖,又让人看不出他是个无赖,这才是秋子修的厉害之处。
时间不多了,她索性不要那些钱了,礼貌地揖了一礼道:“还望大理寺卿谨记本相方才所言。”
“告辞。”
秋子修也没有要起身还礼的意思,又捧起书看起来。
苏寒也不管他,转身就踏上了马车前往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