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南宫浩泽,自从昨夜丞相大人给他上完课回府之后,就心神不宁,尤其到了半夜下雨之时,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可他相信自己师傅的实力,辗转反侧一晚上,总算是勉强捱到了寅时,赶忙爬起来匆匆收拾着去上朝。
按理来说,东宫距离皇宫并不远,他就是再晚半个时辰才起床,也是来得及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急切的想要上朝,想要见到上朝时笑得温润如玉的师父。
可临近皇宫,却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
在清冷的宣政殿等了许久,大臣们才陆陆续续来到,宣政殿里这才有了点人气,只是遍寻人海,却怎么都没找到那抹耀眼的月白色。
小太子只好抱着笏板,站在自己该站的位子上,眼巴巴地瞅着宣政殿门口,等着心里想的人出现。
只是直到早朝开始,太子殿下都没能如愿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待朝臣发问丞相大人今日为何不上早朝时,高公公才和善地讲出了原因。
“诸位大人莫急,丞相大人告了病假。”
文武百官一听,不太对啊,丞相大人身子骨弱,确实经常生病,但早朝倒是风雨无阻,从未请过一天病假,哪怕是休沐也没有几回是真的呆在家里休息的。
怎么就偏偏今日请了病假?
这么一想,就不由得担心起来,该不会生了什么大病吧?
“丞相大人生的什么病?”
可还要紧?
这句话,那位臣子没有问出口。
虽说平时他们都眼红丞相大人盛宠不衰,民心所向,但温润如玉的少年丞相爱民如子,一心为国着想,从未有过自己的私心。
他们的丞相大人才十七呐!
跟一个还未长熟的少年置什么气呀,丞相大人再怎么智谋无双,盛宠不衰,也都是个孩子。
嫉妒归嫉妒,同朝为官多年,私心里都还是向着这位温润如玉的少年丞相的。
高公公嘴角笑意微敛,眼底划过一丝担忧,却还是脸色不变地回答:“丞相大人昨日忙完公务回府,于夜半风雨之时,遭遇歹人刺杀,受了惊吓,又沾染了凉气。”
“可有受伤?”
高公公顿了顿,“受了些轻伤,丞相大人让老奴转告给皇上和诸位大人,身体抱恙,怕将身上的病气传染给天子和各位大人,遂不来上朝。丞相大人还说,诸位莫要担心,休养几日,痊愈之后,即日便归。”
只是受了点轻伤啊!
众人摆出这样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一边却在心里盘算着,今日什么时候有空,去丞相府探望探望。
文武百官都这样想着,更何况一颗心始终吊着的小太子呢?
他呼吸一窒,忽然有种冲动,急切想要让早朝赶紧结束,他好立马去丞相府探望师傅。
昨日还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摄政王,如今却魂游天外。
丞相大人病了。
丞相大人受伤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在昨夜遇到刺杀,受伤了?
应该没有吧。
姬无邪这样心存侥幸的想着,他记得昨夜丞相大人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出来,也没有和那些刺客搏斗。
只是如此,又不由得联想到昨夜那声刺耳的“叮——”,是一根锋利的银针刺向丞相府的马车,当时恰好有三人在那个位置搏斗,光线太暗,人影混乱,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刺进去。
心不由得又微微悬了起来。
一袭紫衣的平西伯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应该是面无表情吧,只是熟悉他的人,却意识到他的眉毛不易察觉的往里蹙了蹙。
好不容易挨到早朝结束,小太子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出殿外,连永乐帝叫他都没有听见。或者说听见了,只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而已。
永乐帝也很无奈,心想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对苏寒却比对自己都要亲近。
也罢,他们是师徒,将来太子登基还需要苏寒出力。这样下去,应该是个好事吧。
“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高公公靠近永乐帝,低声说。
永乐帝刚想应一声,转头却发现高公公面带犹豫。
上位者最忌讳别人欺骗自己。
他立马板起了脸,轻飘飘的看了高升一眼。
高升心底一颤,老老实实的交代:“皇后娘娘也在您的马车里。”
永乐帝:“……”
好吧,这老家伙的后台,他惹不起。
永乐帝一边走,一边哀叹命运不公,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全都想着苏寒呢?浩泽也就罢了,他是苏寒的徒弟,怎么叫皇后也来关心苏寒了?
却忘了,他此时吊着的一颗心,也正是为了这位丞相大人。
皇宫里是不允许坐马车的,除非有特例,一般只能乘坐轿撵。小太子一脚踏出宣政殿,嫌弃坐轿子太慢,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范,使出轻功,飞檐走壁去了。
那看的是一众臣子胆战心惊,这个才刚担心完丞相大人,那边又来一个不叫人省心的太子殿下,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宫里的宫女可就不这么想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望着太子殿下潇洒的背影红着脸痴痴笑着。
姬无邪挑了挑眉,虽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急迫,如同闲庭漫步般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闲逛”,可他那是闲庭漫步的速度吗?
简直看不见他的影儿。
好吧,人家站如松,走如风……不,不是走如风,那是比风还快,闪电都没他迅速的。
害的那一种朝臣又在后面苦苦追赶,明面上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心思却不免活络起来。
照理来说,摄政王不应该这么急呀,据他们所知,丞相大人和摄政王之前没有过任何交集,有可能在前天摄政王班师回朝的宴会上,两人估计都是初次见面呢。
罢了,他们二人共同辅佐永乐帝登基,为一统中原立下汗马功劳,恩宠无双的开国重臣。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去探望丞相大人。
据说秦楚两国的使者已经到达秦、楚、梁三国相交的边境了,梁国京城坐落于中原较为中央的位置,此处距离边境那儿只剩下区区几千里的路程了。
秦楚两国的使者再慢,十来天总归就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大事,须得丞相大人出来主持大局。
再说摄政王踏出皇宫大门,眼看脚步一转就要往丞相府的方向去了,忽停下脚步,手中折扇一收,剑眉微蹙,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最终他微微垂下头,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稍稍发怔。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朝臣们早已被他甩到不知哪里去了,四下环顾,竟只有守护大门的侍卫。
地上还有白色的积雪未清理,与他一袭黑衣形成鲜明对比,腰间的墨色麒麟寒玉玉佩温润剔透,颇有些熠熠生辉的感觉。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他衣袍下摆,麒麟玉佩随之晃动,他站在那里,修长白皙的手指覆上玉佩,轻轻抚摸,愣了许久。
后来守门的侍卫说,摄政王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很长时间,背影看上去颇为孤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一个转身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往摄政王府行去,也没有去看丞相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