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之中,两位翩翩公子对弈而坐。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气质冷然的紫衣公子手执白玉棋子,于星罗棋布的棋盘上落下一子,似乎瞬间就把分散各地的黑子打得溃不成军。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微微一笑,不语,只轻轻拈了一颗黑子,看似随意地落下。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紫衣公子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捏了一颗白子。
抬眼望去,只方才那漫不经心的一子,原本懒散的黑子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个陷阱,锋芒毕露,处处杀招,无所遁形。
他那颗白子竟无处可落子。
…………
等到苏寒带着一身的疲惫从太子府出来,天已大黑,挟带着凛凛寒风,空气似乎有些湿润。
苏寒揉揉太阳穴,轻轻晃了晃脑袋,不知怎的,今日一天状态都有些不佳,如今许是天昏暗下来了,她的眼前也跟着阵阵发黑。
她也没在意。
上了马车,在案几上点了一盏烛灯,好让眼前能够亮点儿,从旁边一堆今天还未批阅完的奏折中抽出一本来,就着烛光开始看。
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睛,苏寒开口道:“风竹,研墨。”
从门外闪进一个身影,进来也不说什么,沉默地给主子研墨。
丞相府没有什么婢女小厮,对外公开的,只有四大侍卫和一个伺候笔墨的小书童,那小书童是女的,正是风竹。
外面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
苏寒抬头,薄唇微微抿了抿,温润的脸上尽是淡漠,似还有些恍惚,她轻轻道:“下雨了。”
苏寒撩起马车窗帘,湿润的气息扑来,夹带着凛冽的寒风和冰凉的雨珠,倒是令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伸出修长的食指,掂了一滴雨珠在指腹上,像是在端详这什么艺术品一般。末了,往空中一抛,豆大的雨点顿时四分五裂。
雨,似乎下得挺大。
苏寒微微一挑眉,合上手中的奏折,搁下笔,往马车的角落挪了挪,将背轻轻倚在车壁上,一只耳朵贴着有些冰凉的车壁,看上去就像休息一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啪嗒啪嗒撞击在马车外壁上,马车车壁的温度变得冰凉,马车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气温有些低,气氛有些低沉。
雨,越下越大了。
那盏微弱的烛灯,在马车偌大的空间中显得渺小无措,似乎感到了空气的低沉,不安地扭动着身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马车在雨夜中行走,忽然轻轻一晃,那株如魔鬼般放肆扭动的火苗登时熄灭了。
马车里里外都陷入了黑暗。
寂静的雨夜中,只听见雨点打在马车外壁上的声音,只听见车轮在马路上行走碾过的声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猛然间,一声异响在喧闹而又寂静的雨夜中响起,突兀而又不起眼,空气在一瞬间瞬间凝固,在一瞬间变得冷凝。
苏寒的耳朵动了动,蓦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身体,轻轻笑道:“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有多少人?”她看起来并不在意,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问道。
“大概有三十多,具体……属下也不知。”风竹难得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
“水平很高?比之你如何?”
“功力深厚,武力值放眼天下,都是上上等的佼佼者。比起属下来只略逊一筹。”
黑暗之中,丞相大人的神情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她温润如风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两分冷漠:“可有把握?胜算几成?”
风竹的回答简洁而又干练:“有把握,胜算十成。”
苏寒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去吧,留活口。”
“是。”还未说完那身影就如一支箭一般飞出了马车。
马车外清平早已带着十几个影卫与那群黑衣人缠斗起来了,胜利是迟早的事儿,不过是因为人数悬殊,所以要麻烦一些。
苏寒靠在马车内壁里,闭了闭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刚想起身,眼前却突然一阵发黑,迫使她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恰在此时,马车外壁上响起“叮”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金属物体被弹开了去。
苏寒自然知道,丞相府的马车都是坚固不已,马车最外面一层和最里面一层是用金丝楠木做的,中间一层最厚,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上等钢铁,百年不生锈,乃天下名铁之首,烈铁。
普通的兵器根本伤不了烈铁。
苏寒靠在马车车壁上。
寂静的雨夜,只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只听见兵器刺入血肉的噗嗤声,只听见受伤之人的闷哼声。
苏寒平日里受到过的刺杀也不在少数,但从前身边总会跟着四大侍卫,和十几个影卫,如今敌方这些高手放在以前实在是高枕无忧。
但今时不同往日,此一时彼一时。她今日身边只带了清平和风竹出来,剩下那三人被她派出去办事还要些时日才回。
原本大理寺天牢里有逍遥阁的人,只是她不放心,又派了三个人,一个到王小九那儿,两个到秦勇那儿。
这就又少了几个。
她摸了摸垂在腰带上的玉箫,解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又系了上去。
今日这群人明显就是奔着她来的,暗处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如今秦楚两国的使者还未到达京城,目的尚不明确,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不能暴露了实力。
叹了一口气,终究坐回原位,心中虽然无比信任清平和风竹,以他们的能力,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却终究存在着那么一丝丝的担心。
暴雨席卷了整个京城。
这条街上没有一家还亮着灯烛,正在酣睡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家门前的大街上,正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血渐渐蔓延开来,地上的雨早已变了色泽,放眼望去,方圆数十米之内竟是一片血泊。如果这场景让别人看到,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全都是人的血呢。
鲜红的血液,渐渐蔓延到马车车轮下面,苏寒仔细听,甚至能聆听到流血般的汩汩声。
她平心静气,拿起未看完的奏折,执笔批阅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传来风竹清冷的声音。
“主子,已安全,共三十四人,缉拿活口二十九人。”
“带回丞相府地牢审问吧。”
“是。”
苏寒发现墨还没有研好,风竹还没有进来。“风竹,研墨。平,驾车回府。”
马车平缓地开始移动。外面的人犹豫了片刻,斟酌着开口:“主子,属下……一身血腥味,怕玷污了主子。”
苏寒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缓缓抬眸,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道:“无妨,进来吧。”
车帘的一角被掀开,闪进来一个纤细的影子,带进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寒只觉得被这血腥味一冲,头脑虽清醒了些,眼前又是发黑,她甩甩脑袋,强行打起精神。
心中不由轻笑,自己曾经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如今娇生惯养了几年,却是连血腥味都闻不得了。
安乐日子,杀人于无形之间。
苏寒轻咳几声,却愈来愈觉地头重脚轻。
她不以为意,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在心里谋划着接下来的打算。
这场刺杀,倒是值得好好利用一番。
丞相府的马车走远了,雨却还在下着。
大街上一个巷子的拐角处,赫然是一辆通身乌黑的马车,风雨拂过,掀开马车床帘的一角,露出少年嘴角邪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