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寒照旧穿着一袭白衣上朝,令百官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下了早朝,时间比昨天要早些,离巳时还有几刻钟。
她却并没有急着回府用午膳,而是叫清平驾车,去了大理寺。
秋子修是大理寺卿,下了早朝之后就来大理寺处理政务,所以他的马车是跟在苏寒马车后面的。
白衣翩然的丞相大人下了马车,一抬头就望见不远处紫衣刚冷的大理寺卿。
苏寒走上前去,恰好与秋子修在大理寺门外的台阶处相遇。
她淡淡的笑了笑,眉眼温和的冲着他作揖,秋子修虽不愿参与人情世故,却也对她还了礼。
苏寒温和笑道:“平西伯下朝来处理公务吗?当真勤勉。”
秋子修脸色不变,并不理她。
苏寒也不在意,唇角笑意不变,走上台阶,伸出长臂,向秋子修做了一个手势:“请。”
秋子修督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依然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心中不知怎的,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高冷的走了过去。
苏寒随意的走着,“本相想进大理寺的牢房看看,不知平西伯可否同意?”
到底是个高傲的主儿,一出口的自称“本相”就看出了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在讨好秋子修,不过是一向以这幅温和的面孔示人罢了。
“若本官不同意,丞相大人又该如何?”
苏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大理寺卿忘了,本相手上可有这个。”
她停下脚步,轻轻摘下腰间的麒麟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戴上去,加快了脚步,率先进入大理寺。
秋子修脚步一顿,他差点忘了,丞相大人随身携带的贴身玉佩,可是御赐的麒麟玉佩,持此玉佩者在必要之时,也可进出大梁王朝任何一个地方,不接受阻拦。
一只脚踏进大理寺的丞相忽然转身,对着秋子修笑着说了一声:“大理寺卿政务繁忙,还是不劳平西伯跟随本相了,本相的随从也不是花架子。平,走!”
“属下遵命。”
清平几个大跨步就越上了高处,低调的跟在苏寒后面。于是秋子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放肆,甚至进去大理寺比他这个做主人的还要早。
梁国大理寺的天牢,是天下所有犯人的噩梦。
这里的伙食虽然是所有牢房中最好的,有酒有肉,有菜有饭。但同样这里的酷刑也是所有人无法忍受的。
大理寺有一百零八种酷刑,抽带盐水的鞭子在这里只是最基本的家常便饭,甚至都算不上酷刑。可想而知,真正的酷刑有多么难熬。
大理寺的牢房又分为天牢和地牢两种,天牢在地下,地牢在上面,是关那些还有希望放出去的人,如李尚书的那三个外室夫人。
被打进天牢的人,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哪怕遇上什么大喜事,大赦天下也赦不了他们,除非皇帝亲自下旨,或是有免死金牌的人拿出来求皇帝开恩,也只能免去一人之罪。
苏寒下了进入天牢的台阶。
牢房里的光线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昏暗,相反因为每隔两米就设有一个烛台而明亮。
“请阁下报上名来。”
大理寺天牢的守卫如他们的主子一般冷硬无情,纵使知道能进入这个天牢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可他们是这里的守卫。
苏寒垂眸看了看他握住剑柄蓄势待发的手,“这是大理寺天牢里的规矩吗?”
“是。”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
苏寒的嗓音淡淡的:“本相姓苏,单名一个寒字。”
挡在她面前的守卫,在她开口说出自称的那刻,就已经迅速的跪下,低着头,冷漠的声音中隐隐掩盖着激动:“见过丞相大人!”
所有的守卫几乎一瞬间全部跪下,“见过丞相大人。”
这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惊醒了沉寂多年的大理寺天牢。
苏寒看着呼啦啦跪下去的一群人,无奈笑道:“诸位快请起,不必多礼。”
守卫们起来了。刚才还拦着苏寒不让进的那个卫兵已经飞快的让出了道,低着头解释道:“我们职责所在,因公办事,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恪尽职守,是对的,你们又何错之有?”苏寒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眼中更是带了两分欣赏,“麻烦这位大哥告知一下,新关进来的李尚书一家在哪?”
“您顺着这条道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尽头,拐角处第一间开始就是新进来的犯人了。需要属下派个人带您过去吗?”
“不用了,多谢。”
每个牢房里都关着犯人,或多或少,这些人都是朝廷钦犯,是死囚,大理寺为了不让他们逃跑,严谨到每间牢房都没有窗户,两间牢房之间隔着一面厚实的墙,除了有牢门的那一面,其他地方连个缝都没有。甚至地都是水泥铺的,连遁地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环境还算整洁,每间牢房十来平米,都设有一张大木床和几捆干草。冬天到了,每间牢房里还都送了一床被子。
牢房的治安也是不错的。一路走过来,没有听到多大声音,大多都是穿着白色囚服的犯人,躺在干草或者床上,一声不吭,许是知道自己的死已经无法挽回了吧。
越到了后面,身上带着伤的犯人就越多,也慢慢发出一点声音了,到最后更是吵闹声喧天。
“冤枉啊!”
“大人!大人!我有冤!”
“大人救救我!”
尤其是刚刚被关进来不久的那群李家人,他们一个个的仰天哀嚎,望见苏寒就犹如望见了救星一般。
拐角处的第一间牢房关着李尚书,旁边的一间牢房关着王侍郎和另外两个私生子,其余的都是他们一大堆儿女和亲戚,百余人口,再加上几家子一大堆奴才,足足关了几十间房。
前面关着的都是男人,后面的就是些老弱妇孺了。老夫人们沉默的坐在床上,面上虽有哀戚,但也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镇定。那些小媳妇大娘子们,都惊慌失措哭着喊冤,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害怕的瑟瑟发抖,抱在一块儿小声哭着。
有个姑娘哭着哭着抬起头,不经意间望见牢房外缓缓走过的那抹白色身影,微微一愣。
“你们快看!那是谁?”
一石激起千层浪,还哭着的小姑娘们都抬起头一看,惊艳不已,一个个的顾不得害怕,都围在最前面,扒着牢房的栏杆。
苏寒恰好就在此处停下,她想在这里寻找一个人。
这里的几间房关着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已经出阁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永乐帝开恩不算他们。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小姑娘们都忘了哭,惊奇地打量着她,只觉得这人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俊美无双,飘逸潇洒,高贵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却有一个小姑娘蹲在角落里踌躇着,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有个在这群女子中身份高点的少女,认出了苏寒:“这是丞相大人!我去年在宴会上见过她的!”
如果说刚才人心是激动的话,现在就是沸腾了。
“丞相大人!居然是丞相大人!”
“快看!丞相朝我这看了!”
“胡说,丞相大人明明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