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低下头去蹭蹭她腹部,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师傅不疼我了。”
苏寒:“……”
比起这句,她倒宁愿小太子继续说她和他疏离了。
心头一软,拍拍他的背:“浩泽怎么哭了?”
“师傅就是与我疏离了,还不承认。”小太子微微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眸认真地望着苏寒,“师傅今日对我的自称是‘本相’,甚至都叫我太子、太子殿下、殿下,师傅以前不这样的。”
苏寒动作一顿,回想着。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莫名的心虚过去后,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为了这个,竟然能让堂堂大梁王朝尊贵无双的的太子殿下哭了?
“师傅以前的自称要么是‘我’,要么是‘为师’,师傅也只会叫我‘浩泽’,可是现在不叫了。”小太子将头埋下去,声音闷闷的,“师傅与我疏离了,师父不疼我了。”
苏寒不可置信的垂眸看着他,又要哭了?
“师傅这不是觉得浩泽长大了,不能失了太子的威严,才改口的。”
“可是母后和父皇也叫我浩泽呀,我不觉得师傅这样叫我有损威严。”小太子抬眸认真注视着她。
“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你的父母,如此称呼没什么大碍。”
“可您是我的师傅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名字,你也叫的得。”小太子认真地说。
“浩泽将来是要做九五至尊的人,不能这么任性了。”苏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帝王威严不可损,到那时,哪怕是您的父皇母后也不能随随便便唤你的名字,甚至有时还得尊称你一声‘陛下’。”
小太子皱眉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那师傅就做唯一能叫我名字的人吧。”
“不可,”苏寒语气有些凝重,“天子之名,岂可随意叫唤?到那时你为君,我为臣,君臣有别,岂能像现在这般如此随意?”
“师父,皇帝陛下应该是最大的吧?”太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我知道也有权利大于皇帝的权臣,但现在排除这种可能。”
苏寒微默,“确实。”
“我其实知道,朝中大臣每日上朝都战战兢兢,生怕父皇发火,不仅仅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因为父皇是开国皇帝,杀伐之气甚重,天下大权都握在父皇手中。”
“他们怕父皇,因为父皇的权利最大。”
“师傅觉得将来有朝一日我做了这梁国君王,会有权臣超越我的权利吗?”
“不会。”苏寒答的毫不犹豫。
“那么碍于我的权势大,群臣都得听我的,我愿意让谁叫我名字就让谁叫我名字,他们管的着么?”小太子傲娇的说。
苏寒失笑,“管不着。”
“那不就得了。”
小太子忽然抬眸注视着她,“其实师傅有一个说错了。”
“哪个?”苏寒挑眉。
“不会有别的权臣超越我的权利,因为师傅不会让他们超越我。”南宫浩泽眨眨眼睛,不回答她,“我说的对吗?师傅。”
苏寒沉默的注视着他,如墨漆般的双眸愈发深邃了。
“对。”
良久,才听得到她温和如风的声音中,带着两分沙哑。
小太子索性把头枕在她大腿上,双眸亮晶晶的,“师傅还是疼我的。”
“师傅有一句说错了,将来会有人超越我的权利的。”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有。”苏寒沉声说。
“会有的,”小太子歪歪脑袋,咧开嘴笑了,“师傅。”
“嗯?”
苏寒心里想着事情,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是说师父。”
她可算回过神来了,垂眸看着一脸无害的小太子。
“你刚刚说什么?”苏寒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我刚刚说,”他笑弯了眼眸,澄澈的双眸如同月牙一般,“若将来有朝一日,我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成为天下最高统治者,但会有一个人超越我的权力,我也要受其管教,那个人就是师傅。”
苏寒沉默,眸底划过一丝无人看懂的神色,良久才道:“待到太子殿下登基,臣自会请辞归隐山林。”
“不要!”小太子一惊,猛地伸出双臂圈住苏寒的腰,抱得紧紧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慌,“师傅何出此言?为什么要离开?”
“太子殿下长大了,能独挡一面处理国事了,臣这个做老师的也没有多大用了,倒不如早些放下肩上的担子,享受些无忧无虑的清福,指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呢。”
“我不要师傅离开。”小太子像个孩子般死死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怀中,“我不要长大,我不要登基。”
“为什么?”苏寒不解。
“如果师傅是因为我长大了才离开我,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做那个躲在师父羽翼庇护下的小孩子。”
“如果师傅是因为有您这个丞相在,我将来登基后无法大权在握,想要成全我才离开的,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登基,永远做一个整日聆听师傅教诲的小小太子。”
“我知道师傅想让我在父皇百年之后登基,做一个明君,给大梁王朝创造一个盛世,让天下臣民过上安乐生活。”小太子睫毛轻颤,“但是如果师傅要离开我的话,那我宁愿不做新皇,不做太子。”
“如果师傅执意要我做这个储君,只要师傅不离开我,我以后做一个傀儡君王也可以呀。”
苏寒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太子殿下慎言。”
“真的,我只要师傅在我身边。若父皇百年之后是我登基,我也要师傅陪在身边。”
“我刚刚那番话不是说师父的权利大,而是我想告诉师父,无论如何,不管我身处何位,身份又有多么尊贵,浩泽永远永远都是师父的徒弟,永远永远都会听师父的。”
“无论何时,师傅不要离开我,好吗?”
苏寒眼眸微动,睫毛轻颤,声音带着两分低沉,“好。”
“师傅可不能说自己是苟延残喘,师傅要长命百岁,看着浩泽一步步做到明君。”
苏寒微微勾了勾唇角,眸子有两分停滞,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回答。
苟延残喘么?
现在或许不是,再过上几年估计差不多了。毕竟她身体再怎么不好,却也正值年少轻狂,怎么着也算不上苟延残喘,只是以后之事,又有谁说的清呢?
长命百岁么?
听着似乎不错,但……
“师傅今日就留在太子府中歇息,如何?”
平时下了早朝之后,除非早朝延期,苏寒这个做太傅的回了丞相府略一整顿,待午时一刻用完午膳之后都要到东宫来教***,有时连奏折也拿到东宫来批。
苏寒身体不太好,南宫浩泽就命人在太子府中收拾了一间离他书房比较近的清幽院子供其休息,有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也会在太子府留宿。
苏寒抬眸往外瞧了瞧天色,戌时了,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她刚想答应,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揉了揉眉心,染上两分疲惫,“丞相府上还有事情要处理,浩泽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南宫浩泽心知留不住她,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同意了。
太子府门口,南宫浩泽望着最后一抹白色走出视线,浑身谦和的气势陡然一变,儒雅的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与方才那个低调内敛乖乖听话的小太子完全不同,不怒自威的霸气和永乐帝如出一辙,眉宇间笼罩的成熟威严竟是比永乐帝还要让人容易信服。
如果苏寒在此看见,或许会觉得欣慰吧。
他眷恋的望了望大街尽头,“关门。”
“是。”王管家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后,低垂着眉眼。
南宫浩泽回去了。
老人在关门之时抬头望了望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似是无奈。
好像从太子殿下十五岁生辰过后,外人不知内情,他却早已知道太子殿下变冷了。这么些年来,哪怕是太子的父母,当今帝后也没再见过太子的笑。
殿下几乎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唯独少年丞相,太子太傅,殿下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肆无忌惮的展现出少年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