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离皇宫挺近,没一会儿就到了,苏寒下马车,抬眸望了望天色,天色已经有些发昏。
南宫浩泽也下了马车,他像苏寒一样抬头望了望天色,不同于苏寒的淡然,他的语调中明显有两分愉悦:“天色渐晚,师傅就留在太子府用完晚膳再走吧!”
“师傅请!”
苏寒失笑。
管家出来迎接主子回宫,见到苏寒到没有太过的惊讶,太傅经常来太子府给太子上课,一来二去和他也算熟了。
“见过太傅大人。”
太子府的人都喜欢叫苏寒太傅,而不是丞相。
“王叔。”
苏寒认得这个老人,在成为太子府管家之前,他是跟在永乐帝身边伺候的。永乐帝登基后,南宫浩泽也成为了太子,就被永乐帝派来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因着他的辈分较大,是看着小一辈人长大的,在永乐帝那里也有一定的分量,苏寒尊称他一声叔叔。
“太子请,太傅请。”
朱红色与明黄色相间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可以看的出来老管家工作很仔细,牌匾上没有一丝积雪。
纵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依旧挡不住牌匾上“太子府”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熠熠生辉。那几个字,是皇帝亲笔所书。
太子府,又叫东宫,是同皇宫最像的府邸。红墙青瓦,处处以明黄色为主调,以龙为主要纹样,气势磅礴,恢宏庄严,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宣政殿,没有皇帝的三宫六院。
小太子也不小,略略比苏寒长了半岁,再过半年就要弱冠(梁国弱冠年龄为十八岁)。历朝历代的皇子在他这个年龄,已经有孩子的不在少数,即使没有也娶了妻,再不济的通房小妾总有几个。
何况他还是太子,一国储君。基本上他这个年纪,别的太子都有太孙了。可他别说娶妻生子了,就是连小妾通房一个都没纳。
南宫浩泽十四岁当上太子,这个年纪的皇子,宫里都会派人来服侍教导,并留下一些美貌的宫女供太子享用。
但当初小太子怎么也不肯收,甚至拒绝学***后二人无奈,知道他最听师父的话,便叫苏寒去劝。苏寒去劝了,小太子好歹勉强松口同意学习,但就是坚决不肯收小妾。
皇后是一个女子亦是一位母亲,不想逼他,永乐帝也疼爱这个儿子,此事便作罢了。
时至今日,太子府中虽然有侍女,而且都是永乐帝有意专门挑的貌美多才,但个个都不敢爬太子的床。
只因太子十五岁生辰那夜喝醉了,有一宫女趁着给太子送醒酒汤的机会,大胆爬上了太子的床。哪料太子只是微醺还算清醒,当场大怒,直接下令杖毙了那宫女。
若仅仅如此还不会让所有宫女害怕,毕竟如果太子真的醉了,还是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但是太子当天第一次发狠,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冷警告:
“如果有谁再敢爬本太子的床,或者给本太子送女人,本太子绝不轻饶!”
太子随了他师父的性子,一向以温文儒雅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极少发狠发怒,在群臣印象中,那是太子第一次发怒。声音冷的不像话,让屋里的温度都下降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看似谦恭温和的太子殿下并不是好欺负的。
也是从那以后,几乎所有人都没再听到过太子曾经的自称“我”和“儿子”,而是变成了有强调意味的“本太子”和“儿臣”。
唯有在苏寒面前,还像之前那个小小少年一样,不曾改变分毫。
“师傅想什么呢?再不吃,饭可要凉了。”南宫浩泽知道师傅喜欢喝酒,又殷勤的倒了一杯酒。
苏寒收回思绪,淡笑道:“太子殿下再过半年就要弱冠了吧?也该考虑考虑选妃的事情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苏寒知道不该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提起令南宫浩泽不愉快的事情,可她还是明知故犯了。
“师傅……”
良久,才听到南宫浩泽带着两份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中难掩落寞。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寒神色不变,“传宗接代是大事情,更何况太子是一国储君,陛下唯一的嫡子,更应该为皇室开枝散叶。”
南宫浩泽:“……”
小太子脸上明显有着不愿,但苏寒说的没错,他又历来听惯了师傅的话,不敢反驳。抿了抿唇,又喝了一杯酒。
突然,他灵机一动道:“师傅再过一年也要弱冠了吧?也该考虑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苏寒嘴角笑意一僵,好小子,反将她一军呐。
“我身为当朝丞相,太子太傅,应当竭力效忠国家,哪有时间去谈那些儿女情长?”
南宫浩泽从善如流的道:“浩泽身为一国储君,当朝太子,理应把所有精力放在处理国家大事上,儿女情长只会浪费时间。”
苏寒被他气笑了:“我与太子殿下不同……唔……”
南宫浩泽拿了一枚糕点,堵住了苏寒的嘴。
“师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罗嗦了?饭都没吃几口呢。”苏寒一抬眸,就看见小太子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委屈的小狗模样让她不禁软了心肠,“师父与我疏离了。”
苏寒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南宫浩泽猛拉起来,走到软榻边。
床头摆放着几本书。
南宫浩泽硬拉着苏寒坐下来,拿起一本书,摊开给苏寒看。
“师父看,这些都是你离京的日子里,我自己亲手写的一本《帝王政》。”
苏寒微微挑眉,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可以看出小太子写得很认真,飘逸潇洒、笔锋凌厉,完全继承了她字体的衣钵。
她翻过来认真的看了两页,忽然感觉膝盖上一重,垂眸望去,小太子不知何时已经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就那样专注的抬眸望着她。
苏寒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道:“太子殿下,这恐怕……”
谁料她还没说完,就被小太子所打断:“师父是又要说与理不合?师傅果真与我疏离了。”
苏寒:“……”
她眼皮一跳,她才离京一个月不到,这小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想师父了,但师父不想我。”小太子气哼哼的说,“今日早朝师傅都没有看我一眼。”
苏寒:“……”
好像是这样的,早朝事太多,她哪里顾得上南宫浩泽?
南宫浩泽忽然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怀里,鼻子抽泣了两下。
苏寒:“……”
忽然好想把这小子扔出去,但不能。
“师傅与我疏离了。”小太子又委屈上了,声音闷闷的说,“师傅不疼我了。”
苏寒:“……”
她抽抽嘴角,无奈的低头看向今天这个让自己屡次无语的小家伙,想着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终究软下心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身体一僵,转头看向桌子上的酒杯。
“太子殿下醉了。”
“我没醉。”
小太子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苏寒一愣。
这……小太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