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在未时末骑马进入了皇宫。
她是来向永乐帝汇报工作的,江南有些事情需要秘密汇报和处理,江南离京城也有五六千里远,山高皇帝远,还真有点棘手,看来等最近风头过了,要抽个时间下江南一趟。
……
从御书房出来,苏寒抬眸望了望天色,唇角带着温润的笑意,转头向书房门口的小太监问:“请问小公公,现在是几时了?”
那小公公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习惯了丞相大人这幅平易近人的样子,“回相爷的话,现在离酉时还有大约两刻钟的时辰。”
“多谢。”
说罢,广袖一拂,径自往皇宫门口走去,步履从容而优雅,如同像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散步,丝毫不见窘迫之意。
“师傅!”
富有磁性而带着少年专有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透着两分惊喜。
苏寒回头,看见了一个自己意料之中的人,当今太子南宫浩泽。
她笑中多了两分真,也不行礼,道:“太子殿下叫本相有何事?”
小太子皱了皱眉,抿抿唇,眸底划过一丝黯然,终究没说什么,但还是给苏寒行了一个师徒之礼,“浩泽拜见师傅。”
苏寒连忙伸出手去虚抚一把,中途无意间温凉的指尖碰到南宫浩泽的手,惹得小太子心跳加速,强行抑制住自己的脸红。
苏寒一直以男装示人,从小就没有过女儿家的扭扭捏捏,又不像有些男子心中有人而腼腆害羞,心中更是无人,自然没觉得没什么。
反倒是向来沉稳持重的太子殿下一反常态,苏寒注意到了,虽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师傅今日进宫是向父皇禀报国事吗?”
“正是。”
“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您亲自入宫一趟?”
“太子殿下言重了,国之根本在民,小则引发混乱,重则亦是影响朝廷,事关百姓,又有哪件不是大事?”苏寒笑道,“是江南地方发现了贪污受贿之举,特来禀报陛下。”
太子闻言又皱了皱眉,语气中颇有两分无奈和愤慨,“又是贪污受贿,这些官员,吃朝廷的俸禄,享朝廷的恩遇,却还搜刮民脂民膏!丧尽天良也,有何职责担得起一方父母官?”
“太子殿下久居深宫,虽然陛下已经让您开始着手处理国事,但尚还有些年轻,一心一意读书的年纪。皇后娘娘又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有您这么一个儿子,会让殿下知道这世间人心的险恶?”
太子其实知道,但他不想让师傅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么多,他沉默片刻,忽然发问:“师傅今日为何没来太子府上课?”
苏涵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平时的淡然,“殿下忘了,今日是我的休沐日。”
“浩泽确实忘了。”
太子其实更想说他没忘,虽然纵使今天休沐,丞相也上了朝,他其实是想问,早朝上师傅穿的那身红衣,怎么到现在却换了下来?
师傅到底知不知道,她穿红衣的样子有多么俊雅风流,与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同,更多一分邪魅狂肆,令人……沉沦……
但是话到嘴边,又怕师傅说他小孩子心性,硬生生改了口。
“浩泽有一些不懂之处,想要请教请教师傅,敢问师傅,可否移驾东宫?”
苏寒微微挑眉,“太子殿下有这个勤学的心性是好的,为师自然欣慰。”
“我入宫时看到师父的坐骑在马棚里,师父可是骑马来的?”
“是,太子呢?”
“浩泽坐马车来的,师傅要乘坐轿撵吗?”
“不用。”
苏寒才刚说完,就感觉到身上突然多了一层温暖。
“天寒,师傅身体不好,披上这个暖和些。”少年太子还体贴地为苏寒拢了拢貂裘,系好扣子,认真地注视着她。
苏寒一愣,她进宫来确实穿的不算多,只穿了一袭锦袍,平安康泰被她安排去做事了,她是独自出府的,出府之时才想起没有带貂裘,却嫌麻烦,想着永乐帝书房里还有地龙,便迎着寒风进来了。
原本觉得向永乐帝汇报完后就赶紧走,只是没想到会碰到太子。
小太子也会体贴人了。
苏寒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
但她向来是理智占取上风,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轻轻地道:“太子殿下,这恐怕于理不合。”说罢就要解开貂裘。
“你是浩泽的师傅,徒弟关心师傅有何错?怎么与理不合了?”小太子难得硬气地反驳了他师傅一回,“师傅出公差回来,与我疏离了。”
那语气中颇有两分黯然,苏寒甚至还听出了一丝不安和委屈。
苏寒的确是刚刚奉旨办完事回京不久,此时更是头疼,小太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委屈上了?
“怎么会呢?合理,合理。”
太子眼眸一亮,“那师傅可是答应今晚要去太子府用膳了?”
苏寒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小子几天不见,得寸进尺的功夫见长,罢了,自己的徒弟。
“答应。”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小太子的心情陡然间好了起来,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苏寒微微摇头轻笑。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少年心性。
……
苏寒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玉兰白龙驹,乃西域大草原上极为稀有的珍贵马种,西域草原部落上供,为表诚意,把十数年才产一只的白龙幼马带了过来。
时值苏寒受封逍遥侯,永乐帝赏赐给她了。小白马刚到苏寒身边时还只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如今也还没有真正成年,是个小马驹,不过它的速度却比成年马还要快得多,虽谈不上真正的一日千里,却也差不多了。
太子摸摸小马驹的毛发,转头对苏寒说:“路上风大,师傅同浩泽一起坐马车去东宫怎样?小狮子就在马车旁边跟着,如何?”
苏寒沉吟片刻,答应了。
马车里。
“师傅,你刚刚为什么说事关百姓之事都很重要呢?”
“如果是百姓之间的小小争吵,只会令双方互生怨气,从而难以做到和谐相处。若是仅此还好,怕就怕在他们会费尽心思去损坏对方的利益,甚至有可能会影响两方的家庭,至于后续发展……”
苏寒没有太过细说,但太子已经懂了。
“如果是一些地痞无赖恶霸等,基本都是一些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欺压百姓之人,百姓若被其欺压,就会影响正常的工作,说不定要求无条件给予这类人自己的工作成果,闹不好还会被打,甚至还会闹出人命。”
“人命关天,不光这些小混混,如果一方父母官也欺压百姓,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那么这一方土地当年给予朝廷的赋税,必是压榨再压榨百姓才压榨出来的,从而使百姓自身收益不好,不仅要上交朝廷赋税,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落入贪官的口袋中。”
“百姓不会告御状吗?”
太子说完就沉默了,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尽管这是一句废话,而且苏寒知道太子明白,她还是讲了一遍。
“山高皇帝远,那些贪官若是没背景的也就罢了,不敢闹出人命。若是在京城中有些背景的会狗仗人势,告御状的多半是死在山路之上,用一些手段掩饰,例如遭遇山匪等等。”
“等到李尚书私生子一案了结,我带太子殿下去江南走走,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浩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