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吏部尚书,苏寒收拾好情绪,步入书房。
苏寒的书房不同于别人,别人都是中间放着书桌,接着是一个软榻,最后是书架,有的人家在门边还会放一个香炉。
而她的书房中央什么摆设都没有,也没有香炉。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位置较后的一套桌椅,桌子是小圆桌,周围放着四个小凳,凳上覆盖着毛茸茸的毯子。桌子上放着一壶尚且冒着热气的茶和两盘糕点。
一座站立式的方体书架立在它的后面,无数名著典籍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上面。
往左拐是一套桌椅,书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笔墨纸砚,书桌边缘还有几叠奏折。
书桌后面有一排书架。
往右拐是一座软榻,软榻的后面也是一个书架。
苏寒不论是在哪个方位,都可以随时随地的读到书,只要她把手往后一伸即可。
“公子,叫我们来干什么?是宫里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清康很是大大咧咧,横枪直入道。
苏寒负手立在书桌前,眼底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淡淡道,“都坐下吧。”
几人都坐下了,苏寒却还站着,清安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身体孱弱,不如坐下来再叙?”
“也好。”
苏寒终究是在书桌后坐下了,几个人面对面,气氛有些凝重。
“有什么事,公子倒是快说呀!成天憋着掖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叫人看了心里头就不爽。”清康最受不了这种气氛,率先开口打破了。
“也没什么大事。”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为何苏寒的心中总有一些闷闷不乐。
她一边翻看着奏折,一边将今日在早朝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几人听后都没有说话,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凝重,就连一向不拘小节的清康脸上都染上几分严肃。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儿不大,时机却卡的很巧。”清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李家和王家的人全部下狱,大理寺开始调查这背后的案件。”
“以平西伯的能力,定然是会调查出来的,时间虽然挺紧,但应该还够。公子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了,今日为何如此郁闷?”
“罢了,最近你们几人要忙起来了,多协助协助大理寺卿,最好能在秦楚两国前来讲和之前,就把这件事给办好。”
“遵命!”
“泰留下来,安康和平都走吧。”
“属下告退,主子多注意身体。”
只剩下了苏寒和清泰两人坐在书房里,苏寒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刚刚批阅好的奏折轻轻吹了吹,合上,又放到另一堆奏折当中。
“咳咳……”不知是否是劳累了大半天,方才又吹了寒风的缘故,苏寒又咳嗽了起来。
“我去煎药。”
实际上只是去端药,苏寒是被药养着的,每日必喝一碗,清平每日都给她煎药,严重之时须随一日三餐实用。
他临走前迅速的把窗户关上,如同风一般走出了门,苏寒想拦都来不及,“诶……”
末了轻轻一笑,口中喃喃道,“都是老毛病了……”
清泰回来的时候,那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袭白衣的少年迎着寒风立于窗前,身姿孤傲挺拔,却又淡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儒雅的模样?
清泰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关上窗户,扭头对着苏寒呵斥道:“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明知自己身子骨不行,还故意开窗吹冷风,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苏寒并不追究他的无礼,坐到小凳子上,望见桌上那碗热气腾腾却又黑的不成样子的药,眉头皱也不皱,眼睛眨也不眨,干脆利落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唔,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苦啊……
她嘴角还残留着苦涩的药汁,随意拿起锦帕擦了擦,“不用如此,每到冬日不都经常感染风寒,咳疾复发吗?习惯了。”
清泰冷着脸,之前身上温文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恼怒,“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
“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别人去成天为你提心吊胆,你咳一下,说不要紧习惯了,担心你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就……”
最后一个词,到底是心软没说出来。
他不说,苏寒淡然的替他补上。
“说不定哪天就英年早逝了。”
清泰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小声嘀咕着,“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的?”
“不就在你眼前吗咳……咳咳……”苏寒还是压不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咳嗽。
“喝酒伤身,少喝些酒,喏,喝茶!”
“明知自己身体不行,每天天不亮还坚持上早朝,身体要不要了,你那么拼命,为了什么?区区一个天下太平,值得吗?天下想要你死的人数不胜数,明枪暗箭哪天缺过?你还‘以德报怨’,积了一身的伤病,简直没有人比你更傻了。”
“泰,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这天下,值得。”苏寒微微一笑。
值得吗?
清泰不知道,永远不知道,哪怕临终也不曾觉得值得。
然而算尽天下的丞相大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这一生,不负天下,无愧苍生,却辜负了许多人,愧对他们。
后来的后来,她用自己最宝贵的几件东西去还……
智谋无双的丞相大人,到底不负任何人。
自然,这些后语,咱们暂且不提。
“咳咳……泰,难得听你说那么多话,怎么,关心起本相来了?”她忽然话音一变,眼眸邪魅,声音带着调侃。
清泰如今也是压抑了太长时日,又心疼苏寒,这才忍不住爆发。看到苏寒那苍白的脸色,终究心软了,脸上的冷漠却不减。
“刚吃完药,你吃些糕点,休息休息,少操些心吧。”
苏寒轻笑,清泰就是这样啊,傲娇的泰。
她最重视冷静自持的清平,最纵容风流腹黑的清安,最喜欢性格直爽的清康,却最信任冷酷傲娇的清泰。
因为清泰最懂她。
“好,本相休息,今日不看奏折了。只是看在你面子上而已,本相……最可爱的……清泰……”
清泰几乎是落荒而逃出这个书房的。
午时四刻左右,丞相府书房。
苏寒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清幽墨香中悠悠转醒。
她睡眼朦胧地掀开被子,靠在软榻上,手却又下意识地往枕头边上一模,什么都没有。她眼角微抽,无奈的笑了笑,泰这是把她睡前放在枕头边的奏折,都趁着她睡觉给拿走了啊。
只好随手往旁边一抓,掏出了一本书,心平气和的看起来。
清泰端着午膳进入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身着一身雪白中衣的少年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盖着白色的棉被,背罩一匹白狐貂裘。
五官精致俊美,眉眼专注淡漠,双眸温润如玉,鼻翼小巧玲珑,薄唇凉薄微抿。
修长白暂的手指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捧着一本书,在窗外白雪的映衬下好似闪着莹莹光泽,如月如玉。
“来了?”
清泰放下午膳,冷清的双眸直直的望向浑身温和的少年,一字一句的掷地有声。
“你是不是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