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簪花楼的献礼,只是一个……舞女罢了,即便是顶着雪月转世的身份,也不能真正倾世。
封后大典上,她看见他沉静的眼眸中,一抹淡淡的玩味兼带着些许淡漠。
那一眼,让她忍不住心中一凛,那目光,分明是冷眼看戏的情绪,分明是不带一丝情意的冷淡。
她害怕了,抬手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冰冷从指间投入心中,直凉到心底。不可预见的未来,她在梦里流转,回首望去,这雕栏画栋的宫廷,惊觉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看见一株六月雪,静静凋残,就连凋零,也无人问津。
步步惊,惊几回?顾盼与君语,浓情蜜意,此话当真?宫灯又起,时过境迁,谁与共赏繁华开?
噩梦方醒,玲珑看着那红色的纱帐,原来不过梦一场。
手落在身边,却是冰冷。
自打封后以后,寰帝就没有来过凤仪殿,宫中妃嫔甚多,一时间,她竟像是石沉大海,浮沉不定。
宫中渐渐有一些流言零零碎碎地落进耳中。就如此时,来请安的潘妃和徐婕妤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正殿聊开了。
“瞧瞧,这茶还没有我那儿的好呢。不过刚刚封后,就失宠了呢!”
“是啊,我看哪,根本不是她有多少姿色,不过是之前宫中无人,殿下无处发泄罢了。”伴着几声娇笑,那声音断断续续。
“封后又怎样,不过是个失了宠的皇后,根本就不堪一击嘛!”
“我听说啊,她入宫前不过是个舞女!”
“哪是啊,她可是簪花楼送上来的,说不定,会使毒呢!”
“哎呦,莫不是前些日子,殿下也被下了药?”
“这可了得?什么下三滥的狐媚子,也混进宫里来了。”
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训话的侍女小妦,玲珑静静地立在帘后,听着来请安的潘妃和徐婕妤的谈话。
眼见着她们的对话已经歇了,她整理好自己脸上的情绪,唇角微扬,笑容靥靥。小妦轻轻打起帘子,她抬步,缓缓走出。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二人娇声道。
玲珑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今日宫中妃嫔都陆陆续续来请安,她已经见得七七八八。不得不说,慕容寔寰的后宫当真是环肥燕瘦,形形色色的美女尽收囊中。
眼前的潘妃和徐婕妤倒是都是高高瘦瘦的模样,瞧着甚是清丽。潘妃有一双动人的桃花眼,秋波流转,当时回眸一笑,便生百媚。徐婕妤身姿曼妙,一张娇美的脸,望之楚楚动人,让人顿生怜意。
“两位妹妹多礼了,坐吧!”玲珑淡笑道,面上无可挑剔的笑容,三分不可亵渎的美,三分不可直视的威严,三分姐妹相见的亲切,还有一分,是她独占的媚。
两人虽对古月玲珑早有耳闻,好的坏的,风光的,落寞的,都听了许多。然而真正见到,却忽然明白自己错了。
寰帝,怎么可能放下这样一个如罂粟般的女人,而去采自己这些半生不熟的野花呢?虽然,名义上,她们才是正统的秀女。
纵然姿色过人,纵然千娇百媚,纵然身后世家庞大,又如何抵得过眼前这个女子,只是一笑,便颠覆了一切。
心中暗叹,面上,却还是客气地同玲珑聊了几句,讪讪离去。
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玲珑紧了紧身上的牡丹掐牙小袄。
“主子,进屋吧,风大。”
小妦口上不说,心中却明白,她站在这儿,不是目送离去的二人,而是期盼,隐约的,下意识地想要看见那人的衣角的吧。
只不过……玲珑口中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进屋。
晌午的阳光略带温度,倒也算是暖洋洋。
玲珑退去了外面厚厚的牡丹掐牙小袄,只着了一件轻薄罗裙。领口的宫装设计端庄不失典雅,称着高腰设计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身姿。懒懒地窝在小苑里,或修剪一株株六月雪,或去了小杯子细细地浇水,日子比一开始倒是闲散许多。
挥了挥手制止方乐的通报,静静地看着那女子在院中独自忙得不亦乐乎。
他****流连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不断充盈,她却安然地呆在凤仪殿,仿若与世隔绝,却又明明每日都有消息传进他耳中,前儿个同苗修华品茗,将那一代制茶世家的女儿驳得一无是处,哑口无言。昨儿个又教导吕才人要小心侍候,莫要还没“接客”就先被人欺负成打杂的了,让他不得不想到她。
他虽知道簪花楼这江湖组织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只是玲珑光明正大地在宫中推行青楼理论,将他的后宫佳丽三千比作那只为他一人开的青楼烟花之地,实在让他汗颜。
今日早朝更是因这套理论被众大臣进谏,倒是弄得早朝不像早朝,议政不似议政,闹得他头痛得很。
而此刻,这个罪魁祸首,居然如此安然自若地在这儿摆弄满园的六月雪,倒真是怡情自得,谨遵后宫不得干政啊。
看着她许久,一开始满心的气恼却悄然淡去。
她唇角淡淡的满足的笑意,让人生不起气来。
“你倒清闲?”慕容寔寰终究还是出声。
玲珑回眸瞥了他一眼,唇角象征性地勾了勾,又转过头去专心研究手中的那片叶子是该剪还是留。
小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主子不是一直都盼着殿下的吗?怎么来了却不好好招待,反而晾在一边儿呢?
难不成是她的观察有误,寰帝不及一院子的花草重要?
“小妦,上茶……”说罢,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还是算了。”
小妦看了看玲珑,又拿眼瞟了瞟寰帝的神色,不急不躁,倒好像是不生气。怪了,寰帝都上门了,怎么连茶都不让倒了?
玲珑细细看了看,几次比对,终是下手剪下了那一片叶子,似是端详了一瞬,方又笑笑,又自己我肯定地点点头。
转而回眸,看着寰帝还在院中站着,方才款款上前来。面对面,鼻对鼻,她看进他眼中,继而退开,而他手中,多了一片叶子,一把剪刀。
“不如殿下帮玲珑修理这院子里的六月雪,臣妾去为你上杯茶?”玲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说不出的撩人,羽睫仿若两把扇子,掩去眼底灼人的目光。
寰帝未动。
玲珑亦不等他回应,提起裙子走进屋子去了。
徒留寰帝对着满园的六月雪出神。满天星洋洋洒洒地开了一盆有一盆,恰似暗夜中的星辰,被玲珑照料得甚好。又转而看看手中的叶,那棵六月雪不大,却是花开得最多的一株,白色的花点缀在苍翠欲滴的叶中,清丽得让人舍不得碰触打扰。
手中的叶子微凉,透着和玲珑的手一样的沁凉。
玲珑端着泡好的彼岸红出来,就见阳光下他认真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他若不是身为帝王,该是怎样一个不羁的男人?为何将自己关在帝位的牢笼,逼着自己坐在那位置上呢?
或许,她从来,都不懂他吧!
“殿下。”她轻声唤他。
递上手中的彼岸红,她又接过他手中的剪刀,继续之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