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儿倒是不慌不忙,从在林府,就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照顾小姐,如今,也不差那些个闲人。
瞧着恬儿没有要解释或是抱怨的意思,芊孝倒也不急,结果她递来的巾帕净了脸,又行至梳妆台前,菱花镜中,自己的脸因为睡眠不足有些苍白,眼圈也有些暗沉。
娥眉轻蹙,一闪而逝,却还是落入身后的恬儿眼中。
梳头时,恬儿错手梳断了芊孝好几根头发,痛得芊孝龇牙咧嘴。看得出来,这丫头今日心情不太好,还是不要惹为妙。
坐正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恬儿。镜中的恬儿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握着芊孝的一撮青丝,出神良久,却未动。嘴唇轻轻抿着,偶尔张了张,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大约半个时辰,芊孝的头发也没梳好,直等得芊孝昏昏欲睡。
好笑地抬手结果恬儿手中的梳子,眼光掠过恬儿微红的手,初春的天,应该不至如此的。
“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惹了你?”芊孝放下梳子,转身紧了紧恬儿的衣领,“怕冷就多穿点,手怎么冻得这般红?”
恬儿本就欲言又止,听得芊孝关心,忍不住小嘴一撅,委屈道,“小姐,王爷他……带了昨天那个女人回来,还说要……好好招待。那女子瞧着娇弱,却没想到脾气大得出奇,竟然要那么多人伺候着。昨儿到得晚,王爷就在那边帮着点兵点将到很晚,今早天还没亮,就又开始闹腾了,弄得王府里好不安生,真真是个祸水。”
芊孝听着恬儿的话,想来早晨屋里的人都让那个女子要走了吧,架子倒是不小。半晌,她风轻云淡地笑笑,轻轻点了一下恬儿的鼻子,“人家只是个孩子,你也无需同她计较,来者是客,既是来了府上,又不是使唤你,就宽心吧!”
“她哪里没有使唤我了……今天早上才让我泡了一盏茶去,才说我是小姐的人,竟是在那厢闹了起来,恬儿没法儿,瞧着你还没起,就送了去。哪知那女子竟然将茶打翻……”恬儿只差哭出声来。
芊孝才算明白,这手哪是冻红的,分明就是烫伤嘛!
“上药了没有?”芊孝执起恬儿的手,红肿发烫,刚刚自己竟该死的没有发觉。
恬儿眨着红红的眼,倔强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她懂,她不过是为了少给她惹麻烦才忍气吞声。想来林府十几年,过去的林芊孝,哪一次不是恬儿出面挡着,暗暗相助?
心疼地牵着恬儿坐下,翻箱倒柜找到封存在柜子里的药。这些药都是红杏特地配得,药效自然不是平时的药能比的。
小心地替恬儿抹好药,才发觉恬儿一直无声。
抬眸,正对上恬儿诧异的目光,她正错愕地看着她手中的药。想了想,抬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恬儿领会,点了点头。
是,她还记得。或者说,她从不曾忘记过。
那日在簪花楼喝下落花散,不过只是要从此丢开手,不想再与簪花楼挂上钩。一来自己的身份可疑,二来自己也难以接受簪花楼地处理方式,更何况,她也倦了那些明争暗斗。那些腥风血雨,不如想象中的江湖快意,却让她爷爷梦魇,难以接受林府被灭门的消息。
林翰云,林涵,也许现在平静的生活,好过让他们再和她牵上关系。
恬儿静静地立在身后,语气坚定,“小姐,不论你做什么,恬儿都会陪着你的。”
初春的风,捎来春风的气息,此时春暖花开,何时彼岸飞雪?
用过早饭,芊孝同恬儿搬了一张贵妃榻,一张小登坐在小苑里晒太阳,暖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藤蔓,丝丝缕缕地照进来,扑在一方小苑之中。一旁半亩花田,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倒是将原本简单的院子装点得颇为精致。
其实细细想来,这个小苑倒真是和自己曾经一闪而过的画面相同,虽然自己一开始的吩咐并非如此,但修修补补过后,竟还是这番景象。
于树下望上去,痴痴地想,是不是一切,都是早已写好的?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花蕊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抬眸正见她微微皱着的眉头,“王妃,寒姑娘来了。”
寒姑娘?就是一早闹得王府中人心惶惶,一会儿是茶水不够好,一会儿是早膳不合胃口,或者,干脆就是指指点点,移了那花盆,搬了那花瓶,连府中摆设也弄得面目全非的女子。芊孝眯起眼,依旧看着树罅间的阳光,“请进来吧,上茶。”
话毕,便携了恬儿起身进屋。
寒彩儿由人领着,缓缓走入东苑。
不同于正厅的雍容华贵兼之淡淡的肃穆和西苑的繁复多变,这东苑一路走来,不过是临水而建,沿岸一路垂柳弯腰,于风中摇曳不已。这王府中,她昨夜是随慕容寔宇从正门进来,黑暗中未曾细看,西苑虽是自己住着的地方,即便是贵气十足,给足了自己这个做客的面子,却总也不若这东苑的柳暗花明,小巧精致。
与其说这里一目了然,她更愿意相信此处暗藏玄机。看似简朴,其实却是简约低调的奢华。
一路行来,路旁种着许许多多叫不出名来的奇花异草,煞是好看,趁着碧水翠柳,倒似是江南岸边又一春。
走过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一段红底黑瓦的回廊,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临水而居的小苑。
行至门口,她忽然有些后悔。那日在街上遇见,不过是匆匆一瞥,却明白那女子看似不经意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敏感而温润,像是初春即将融化的雪,带着最后的温热,却又寒入骨髓。
被慕容寔宇带回来,虽然以她寒逸楼后人的能力,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四海为家的漂泊久了,也无所谓。只是眼下进了宇王府却似乎不太对劲儿,这样出奇的平静,让她难以接受。以平常的女子,即便是再大度,也不会任由自己的丈夫如此宠溺偏袒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可是已经闹了一早上,却没有一点儿动静,计划中的铲除妒妇,取而代之的计划也就胎死腹中。
她不动声色地走着,一路风景倒是一步十景,想来慕容寔宇对着女子也是宠爱的。否则何苦花那么多心思,既是赢了她来,就摆明了是要收在房中的,他却愣是把她晾在西苑——王府中接待客人的院落。
她喜欢慕容寔宇的眼睛,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他眉眼间透露出的潇洒风流,喜欢他唇角微微上扬的自信。只不过,他却吝啬地只对着那个女子微笑。
所以,她放弃了自己要耍弄那些人的心思,放下心来随他回府。
这样,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了。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对她上心。明明他如此细心地为她调遣府中的人手来侍候她,可总觉得,那不是关心,不过只是出于纯粹的帮忙。
或者,是另有目的。
思绪飘得远了些,眼前,已经到了东灵阁。
她随意地同芊孝一样坐在主位,忽略众人不满的目光,笑脸盈盈地道,“昨日幸蒙王爷搭救,彩儿才能得以脱离苦海,进得王府,又得王爷百般眷顾,万般宠爱,真真是让妹妹感激。今早起的晚了,这会儿才来给姐姐请安,姐姐不要见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