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不敢再出来,管家医生艾老爷子全在照顾莫汐,她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一路跌跌撞撞地步出房门,她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恐有人出现将她抓回房间绑起来。
书仁清楚,在她朝艾老爷子与莫汐动手时,她就不能再呆艾家,勉强或者被迫继续住在这儿的话,迟早不是被公媳俩掐死就是终日担忧神经衰弱而死。
她赤着脚踩在大理石旋转楼梯石阶上,捂着腹部痛苦地咬着唇,脸色越发惨白。
丫的竟然这么狠?书仁忍着泪水,在她的体力消耗殆尽前,一定要逃出这地儿,她就算是死也不愿在这地儿多呆一秒。
莫汐以为自己杀死了书仁,处于极度恐慌的失常状态,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之后,告知艾老爷子二少奶奶的情况并不乐观,经老爷子默许后回到书仁的房间,却已无人。
“老爷,老爷,坏了,二少奶奶她不见了!”
书仁听见管家的呼喊,差点摔跤,她扶着楼梯,咬牙继续不要命的逃亡。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袍,外面下着冻雨,推开大门时,迎面扑来的冷风刺痛了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尤其是被指甲瓷器割伤的轻浅伤痕,像是又一把刀割在伤口上一样,疼得她面容扭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管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寒冷冻雨,赤脚踩在冰冻的湿草地里,细雨蒙蒙,寒意渗入心脾。书仁才发觉自己原来是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人种,能够在一场生死肉搏中逃脱出来,而且还有体力撑着虚弱不堪的破身子在雨夜里狂奔。
书仁边跑边回望,唯恐有人在后追赶,偌大的柠檬园里只有呼啸的冷风冰点冻雨,她自嘲地想,这么冷的雨夜,应该是不会有人再来追她的吧!这番安慰自己,她筋疲力尽地跌坐在湿地里。
瑟瑟发抖的她抬起头来望天,感慨道:“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她的腹部绞痛,按着肚子使劲儿地忍耐,她继续说:“这个时候哪怕是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在身边也好啊,我是不是……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缺德的事儿,所以今生要这么倒霉?……肥肥,姐啊,你在哪儿,你不是说过会帮我的吗?求求你,求求你快点出现好吗?我,我真的快要死掉了,疼,真的疼……”
书仁没有矫情,她确实浑身都疼,特别是肚子,冻僵的她忽而感觉到大腿内侧流出来温热的液体,书仁倒抽一口凉气,神智恢复几分,她现在的身体真的不能呆在这湿冷的地里,否则就算她能侥幸逃过这劫,将来也会有可怕的后遗症的。
可是怎么办?她完全没有力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从前书仁就觉得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个悲伤的故事。
女孩又冷又饿,坐在冷风肆虐的墙角,火柴没有卖到一个钱不敢回家。她的小手几乎冻僵,终于受不了,抽出一根火柴点燃。终于在温暖的亮光里看到了幻象。那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美味的食物。挂着画片点着蜡烛的圣诞树。慈爱的奶奶。第二天清晨,人们看见坐在墙角里的小女孩,手里捏着烧过了的火柴梗,两腮通红,嘴上带着微笑,冻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像是那个女孩,因为在她几近绝望的眼眸里,忽然出现幻影。
那是银次,她潜意识里却希望是艾茨,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她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
银次连忙将她抱起,书仁的状况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莫汐也玩得太过火了,这番折腾书仁,恐怕到时艾茨生起气来谁也没法救得了她。
“仁仁,熬过这关,只要熬过这关,我保证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银次抱着书仁,大步朝柠檬园外停放的车辆走去,雨滴划过书仁的眼,犹如落泪般凄美,银次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那曾是个多有活力多讨喜的娃,现在这副模样,他要怎么跟艾茨交待哎!
然而情况是比他想象中糟糕的,将她放在车里时,车里昏黄的灯光带来一丝温暖,也让银次瞥见她两腿间留下来的暗红血迹。
“该死!”他一刻不容缓,找了张绒毯裹住书仁,立马开车赶往医院。
书仁被送进急救室,在外头等待几个小时的银次心情很是复杂,医生说书仁的孩子没了,保不住,他虽然不是孩子的爸,可是这感觉很心疼。
银次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主啊,请饶恕我的罪行,请您别让孩子爸太早回来,拜托了。”
凌晨时分,一架铁灰色私人飞机从洛杉矶起飞,飘洋过海,穿越重重迷雾,终于黄昏时分抵达兰城。
辉宏雄壮的铁鸟降落在机场的迎宾机地,几辆豪华轿车老早就停在旁边,其中属兰博基尼Sesto Elemento概念车尤为抢眼。
身着黑色风衣的艾茨从自动伸展开的楼梯道走出来,风度翩翩,迈着大步沉稳的步伐,举手投足间就是副领导的范儿。
助理跟在他身后,目送茨少爷骑上坐骑飞驰离去后,他赶紧命令下属将茨少从洛杉矶百货公司带来的东西搬到其他几辆车里。
艾茨一路高速,心情貌似很不错,他习惯性地触摸下巴,并无细思自己这种愉悦神采缘由于何。他忽而瞥见镜中扬着傻气笑容的自己,顿时僵住,他分明看到自己期待的眼神。
只要想到书仁收到礼物时的反应,他就忍不住高兴,特别是她那副娇憨模样,总是令他忍不住想亲亲抱抱再掐一掐。
艾茨的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驰,只二十分钟,车子已然到达艾宅的外围。数辆轿车跟着陆续抵达艾家。
由于昨夜的冻雨,空气是湿润的,打开车门迎风而立,冷风如刀割般的蚀骨,他本是该立刻踏入艾家抱娇妻的,但是回头望向那片被风雨冰冻过后更加苍翠的树木,他那颗烫热的心忽而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果林里一切如故,昨夜那个慌张寒心负伤逃亡的柔弱女子仿似不存在,风雨冲洗了她奔跑的脚印,果树下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却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但也无人能晓她当时的疼痛。
艾茨推开大门踏入艾家,直觉敏锐的他隐约嗅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血腥味。怪异的气氛令他生疑,不知怎的,心脏忽而狂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他感到心烦意乱。
艾老爷子端坐在客厅,平日里总是稳重慈祥的老人此刻并没有掩饰他的阴暗面,他轻抿一口香茗,等着艾茨朝他走来。
艾茨看这阵势,也知道老爷子有话要说,他走过去喊了声爸爸,径自坐在温暖柔软的沙发里,想着此刻仁仁肯定在睡懒觉,待会儿再抱她也不迟。
可是已经迟了。躺在病床里与死神搏斗的书仁已经放弃了坚持,是的,她其实已经很累,一个人活在世间,不可能只为自己,她那样累,那样疼,那样忍,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