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一张脸阴郁的似乎能拧出水来。好好地练着枪法,那个糟老头子一出现就全跑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首领与名满北山的射雕手相比,孩子们明显更相信后者,也更愿意追随后者。尽管有阿哈做过注脚,他这个小小的西班牙方阵雏形还是遭受了最无情的摒弃。
巧巧尝试了谈判与妥协,甚至软语相求,效果不太好,自己也被命令举着一条木棍练成为一名射手的腕力。阿布这个学霸的下场更加凄惨,由于自以为是地操着一口流利的子曰之乎者也讲条件被揍了个七荤八素,这个可怜的孩子刚刚在郭老头那里建立起来的自信被干净利索的棍棒彻底摧毁,不得不哆嗦着四肢重新回归本源。
晚饭巧巧喝了一大木碗肉汤,还是感觉肚子里空空的,今天的肉汤明显比昨天的要更清澈一些,就连鹿血块都小了很多。想要再来一碗被一贯很好说话的龚麽麽严词拒绝了。看样子这个老婆子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当然,不论是谁突然被人从石屋子赶出去住低矮肮脏的毡包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被吃完饭”的巧巧思来想去决定找努尔极做最后一次抗争,以捍卫自己的话事权。“老伯,您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练习箭术吧?比如我、阿布和一帮姐妹,您就算把我们训练到死也成不了射雕手的,就像您那两位聋哑徒弟,胡子都一大把了,使得还不是棒槌!您好为人师这个我拍手欢迎,就是您不打算教徒弟小子还要请你出来教呢!只是请您老高抬贵手不要把所有人全划拉过去,因材施教嘛,您尽可以从这些孩子里挑选您中意的苗子……”
努尔极滋溜一口肉汤,眯缝着双眼咂么半晌,冷冷地道,“你自幼丧父缺了教导,呱哇楼又是个痴的,一味溺爱,由着你胡来。过去之事也都罢了,既然我来了就不能再让你胡来。”
“什么意思!”巧巧大怒道,“您一大把年纪教训小子是该的,可是有子当面不言父母之恶的道理你不懂吗?更何况正是你口中的痴人刚刚把你从猎头人手里救了回来,就连他的儿子也不遗余力地救治过你,这么说话太过了吧!”
努尔极不为巧巧的激烈言辞所动,仍旧滋溜一口肉汤咂么半晌,冷冷地道,“骑射乃是我北山人生存之本,北山乃是我族立身根基,其他一切歪门邪道都是虚妄!你小小一介孩儿不晓得厉害,为外人蛊惑做了人家的傀儡而不自知,如今老夫到来没有大开杀戒已是你母子之幸,休要再聒噪!去吧!”
巧巧怒极反笑,道,“老头子,你的意思是不但要正本清源让这里的人回归野人,还要把他们带回北山祖地是吧?”
“理所当然!”努尔极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地笑意,道,“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家伙,不过你要记住,在虎王死去之前,小老虎最好还是收起你的爪子闭上你的嘴巴!仔细看着,用心学着。”
“这么说没得商量了?”巧巧四下寻摸见没自己的座位,就叹口气在门墩石上坐了下去。这时候他很想来支烟,要不然有些难以烘托自己此时愉悦的心情。对他来说最怕的不是老头子昏了头不管不顾的夺权,而是不停地发表反对意见,给自己制造麻烦。现在事情明朗化了,一切也就好办多了。
“您接下来什么打算呢?马上带着这帮孩子去北山送死?恐怕没人愿意跟您去吧,我就不愿意。与其早早的被猎头人杀了干净不如在这里慢慢积累实力……”
“那些猎头人早晚是要找到这里来的,可能会很快。老夫打算在他们到来之前……”
“您打算把谁卖给女真人?小子自认为还不值得那个价钱。”努尔极对自己的话头被打断微微有些愠怒,不过还是点点头道,“你果然是有些聪慧的,这么看来老夫百年之后还有可能把北山交托给你。只是啊,小子!在这之前你要好好认清自己认清北山。”
“我们就是一群猎人,就该老老实实窝在北山当野人。女真人现在势大我们就忍让,就把招惹了女真人的家伙推出去顶罪。不只是顶罪,您还打算把苏里努的秘密一并进献,这倒是个好主意,成功的机会很高。只是可惜了您的一条臂膀,您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想到把苏里努秘密进献给女真人?”
努尔极手里捏着木碗,胸膛起伏不定,想要继续原来的样子喝肉汤已不可能。放下木碗目光如电般射住眼前这个孩子。巧巧昂然对视,而后轻蔑地一笑道,“我来替你回答吧!其实您老人家早就投靠了大真对吧?当您见到我母亲,打算把这个消息卖个人情的时候没小心,惹怒了猎头人,险些送了性命……”
努尔极面颊抽搐,脖颈上青筋暴跳,手里的木碗早已碎裂两半。豁地站起,那架势就要扑上来把这个小王八蛋掐死,不知怎么的右手张合几下又坐下去,黥纹密布的额头上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冷笑道:“一派胡言!说老夫投靠大……女真人,你又有什么证据?”
巧巧拍拍手道:“是大金吧?”
“老夫可没这么说。”
“嗯嗯,那么你喜欢叫他女真奴还是野猪皮?”
“女真奴……老夫问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喜欢叫他们野猪皮,你觉得怎么样?”
“这跟老夫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认识那个领头的野猪皮。”
“当然不认识!”
“老地方见到他?”
“老夫说了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找他干嘛?”
“老夫……老夫……老夫问你有什么证据!”
“你们吵架了?”
“没有!休要胡扯!”
“他拿手叉子捅你屁股?”
“是肩膀……”
“噢,原来是肩膀!”
“不!不是!”
“我就很奇怪,你一个射雕手没事干干嘛跟人家面对面被戳个窟窿。原来是吵架了。都听到了吧?咱们的大英雄射雕手是被人捅了肩膀而不是屁股,这个一定要分辨清楚,不要在外面瞎说八道了。”话音刚落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门外一跃而入。手持一柄八尺长棍护在巧巧身前。巧巧皱皱眉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道,“二姐怎么是你?其他人呢?”
巧二姐惊恐地道:“你还不快走!”说着话就用后背推挤着巧巧往外走。巧巧心中感动,这个傻闺女倒是个真正胆大的,不管怎么说在眼下这个局面敢跳出来站在自己这边就是难能可贵的。感受到她紧靠在自己身上极富有弹性的臀部的摩擦,忍不住伸出魔爪。巧二姐浑身猛地一震,又羞又怒,大喝道,“快走!你想死在这里吗!”老鬼上身的巧巧毕竟是不到七岁的身体,荷尔蒙缺缺,摸上两把也就索然无味了。
“通常我遇到危险第一个赶来的就该是我老妈,二姐,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我老妈到这个时候都没出现吗?”
巧二姐一愣道:“对呀!还有阿哈,连布酷布泰那个傻瓜都不在这里,他们去了哪里?”突然明白过来,转身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巧巧肥嫩的大脸上。一张脸涨得紫红。一巴掌觉得不过瘾又是一脚踢在傻笑的巧巧孤拐上。这才扔了棍棒气鼓鼓地走进满院子目瞪口呆的人群里。
巧巧揉着红肿的腮帮环视四周,见布酷布泰正在给几个貌似不明所以的傻货讲解着什么。招招手道:“整件事,老子就担心你那里出现损伤。怎么样,那两个野猪皮料理了吗?”
布酷布泰岔着两条腿,一扭三晃地走过来。笑道:“禀首领,您说的那种红色的蘑菇真是好用,兄弟们没费什么力气。两个野猪皮已经在南屋里捆绑好了,阿布、托托、小石头他们在那里看着呢,跑不了。只是不管兄弟们如何殴打都不肯说话,还在装哑巴。真是可笑,我在夜里都听到他们梦话说得不亦乐乎,这会子居然还在装哑巴!”
巧巧摆摆手道:“问不出就不要再问了,问出了反倒让会让人伤心,何苦来?反正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都成了咱家人,既然是咱家人,就算他以前是个恶棍、人渣老子也不许外人碰他。”拍拍布酷布泰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怎么样,老子的手艺不错吧?就是那活儿少了半个,补不回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活着,男子汉大丈夫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才是最重要的。老子跟你讲,汉朝有个太史公,宋朝有个蔡伦,大明朝有个郑和,在做大事之前一样没了那活儿,怎么样?还不是青史留名!再说了,你不是还留有半个呢嘛,照我看,传宗接代没多大问题。老子将来是要带着兄弟们做事、做大事的,要是谁受点伤就寻死觅活你叫老子怎么办?所以,没有老子的允许你们谁也别想随便死!对了,阿哈呢?”
布酷布泰听得一脸黑线,自己清醒之后是寻过短见,可是事情都过去很久了,他在这个档口拿出来说道,真是羞死个人。“禀首领,阿哈大叔让我跟你讲,努尔极的那张弓他借用几天,说要和什么人较量一下要不然他会睡不安稳。”布酷布泰语焉不详地道。
“那张十石弓本来就该是他的,老子们谁又能拉得开它。只不过叫他滚远些,没事要是敢乱射,老子打折他爪子。”说着话背起手昂首阔步就要离开,老娘还在龚麽麽那里等消息呢,这会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
布酷布泰急忙用手指指石屋里枯坐的努尔极,欲言又止地像憋着很多私货。巧巧不耐烦地道:“找根棍子,从谷道里捅进去,插在北山的路口。以后遇到女真人或者叛徒都这么干。”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唔,我倒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汉话?居然能够跟二姐用汉话沟通消息。还有,你就不怕那俩野猪皮听懂了你们的谈话?”
布酷布泰笑道:“这还多亏了您让二姐读书给我听,才有了机会传递消息,不过我们说的可是通古斯语。至于那两个野猪皮能不能听懂,三两句话也就试探出来了。”
“噢,你还真是个人才,老子没有看走眼。”巧巧边走边伸出一根大大的拇指,也不知道在夸谁。
布酷布泰却暗自诽谤:“老子受伤一躺就是几个月,你是欣赏老子肚子里的肠子长得很有才吗?”突然又想起件事,大声问道,“剩下的蘑菇怎么办?”
“你给老子吃喽!”巧巧没好气地道,“能不能动动脑子,那么好使的东西不想办法多弄些藏起来,难道要扔掉?败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