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手腕一翻，数枚暗器迅疾袭向我们，脑海中一白，我毫无犹豫地挡在皇上面前，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拼死保护这个人，纵然他是一国的君王。蒙面的妇人看见我已经中了暗器，很放心地离去了。四周传来那些废物一样的护卫纷乱的声音，只觉得身后的皇上紧紧扶住我，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睁开眼，伤口隐隐作痛。年迈的老御医正在为我检查伤口，皇上神色凝重地站在床边。老御医面露古怪，转过身去向皇上禀报，“皇上，凌公子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暗器上有种奇怪的毒，这毒……”
“这毒什么来头？”皇上烦躁地打断老御医慢吞吞的话。
“这毒十六年前就在宫里出现过。中毒的人，就是先皇当年欲封为后的那位妃子，她怀孕时不知遭谁陷害，中此奇毒，宫里无人能解。当时，先皇大怒，如果我们治不好那位妃子，我们全都要人头落地。臣不得已才取出家里世代珍藏的灵芝用以入药，加上和其他太医们费尽心血，找出解毒的方子，才救下那位妃子。”
“既然你有解毒的方法，为何不快点救人！三天了，你要救驾有功的凌羽死在朕面前吗！”皇上有些愠怒。
老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皇上……不是臣不救他，是他根本不用臣救。他的身子能自己抵抗毒性，臣把脉时发现，他自身就把毒化解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臣不得不禀报皇上。”
“说。”
“臣向慕员外打听过，他说凌公子今年正是十六岁……而且他能够化解毒性，说明他早已服过解毒的药。这毒本就奇特，要化解此毒，必定需要那棵灵芝入药，而那棵灵芝早在十六年前，就给了那位妃子……皇上，凌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宫里那位失踪了整整十六年的皇子啊！”
皇上神情激动，上前抓住老御医的肩膀。“你说什么！他……就是朕失踪的皇弟？”
“应该不会错！他的母妃中毒时他还是胎儿，极有可能自腹中就吸收了药效，而如今才能化解此毒。”
皇上将我扶起，连手都在微微颤抖。“朕知道你是慕员外买来的……你自小在哪里长大？抚养你的人是谁？朕马上派人去查！”
我告诉他我自小生活的茶馆，以及那位自称是我娘的女人的名字。
以为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皇弟，皇上龙颜大悦，要我好好休养，如果御医的推断是真，他会马上封我为王爷。我谢过皇上，自嘲一笑，要查就查吧，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位失踪的皇子……忽然想起很久没去看慕璃那个小丫头，不知道她是不是又闹了什么事情。萧亦辰和楚若卿都不清楚她的性子，万一由着她胡来……头还有些晕，我翻身下床，拿起佩剑出了门。
赶到小院，院内却没有慕璃的身影，大概是三人一起出门去了。心中升起一股怒气，该死的慕璃，又乱跑！不小心扯到伤口，一阵撕裂般的抽疼，我在院内柳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门外传来熟悉的银铃般的笑声，萧亦辰在后面喊，“璃儿，跑慢一点。”
“像昨天那样摔个四仰八叉的最好。”这是楚若卿嘲讽的声音。
呵，璃儿？叫得这么亲切。我站起身来，那个小小的雀跃的身影看见我，喊了一声“凌羽——”然后欢快地奔过来，撞进我的怀里。之前的怒气在看到她笑得暖心的脸庞时顿时烟消云散。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闯祸？”
“没有呢。亦辰和若卿都很照顾我。”
我脸上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你和萧亦辰……处得很好？”很反感她在我面前称赞那个姓萧的人。
“是啊。还有，这段时间下来，若卿也没有那么讨厌我了。”也只有慕璃有这么好的脾气，换作别人，怕是早就和楚若卿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丫头的脾气，虽然爱闹爱闯祸，但是心眼很好，从来不计较别人的过失，从来不怀疑别人说的话，从来都把陌生人当做好人，当做朋友。
“倒是你啊！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帮爹办事吗？这么久了都不来看我！”
我笑了起来，“这么说，是想我了？”
她像往常一样捶了我一拳，正中伤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大概是注意到我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受了一点小伤……”
“咳咳，这地方还有人呢。”萧亦辰和楚若卿站在旁边，面露尴尬。
我扫了一眼他们，声音的温度降了下来，“这几日，多谢你们照顾慕璃。”
萧亦辰眉眼之间皆是深意，“凌兄说这话多见怪，我们和慕璃原本关系就很好，照顾是应该的。”
“慕璃，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拽着慕璃就往门外走。“天色不早了，我们和璃儿该去煮饭了。”萧亦辰扣住慕璃的另一只手腕。“璃儿，你不是说要和若卿学烧菜吗？”
“我……”慕璃为难地看着我们两个。我突然松开了她的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勉强你。”我默默走到门外……一步，两步，三步，“凌羽——”
我愉悦地勾起唇角，果然，慕璃还是来找我了。她很清楚，只有我真的生气的时候，才会不想管她。“亦辰，凌羽有事要和我说，学烧菜的事情改天再说吧……你和若卿先吃饭吧，不用等我。”萧亦辰浅浅一笑，“无妨，你去吧。”
我带着慕璃在街上走，把这几天我遇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皇上认为我是那位失踪的皇子。她忽然停下脚步，纠着眉头问，“那你如果真的成为了王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听我的话吗？”看着她担忧的样子，我摸摸她的脑袋，“当然会。”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照做，不问生死，不问对错。
她的眉头马上舒展开来，“你要是真的成了王爷，记得要叫我去你府上玩……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进过王府呢。”
“我自己都还不确定，万一不是呢？”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万一不是的话更好，那你就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啦。”她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我开心了很久。直到把她送回小院，笑意还挂在脸上。送她进门的时候，她说，“凌羽，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
“你会笑了——”夕阳的余晖里，她的笑容依旧温暖。我把她拉进怀里，她惊愕地红着脸微微挣扎，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萧亦辰目光渐渐冷冽。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浅吻，却是看着萧亦辰的方向。
“慕璃，如果我不是王爷的话，到慕府提亲，你会同意吗？”
“你说什么……”看着她呆愣得像只兔子的模样，我轻笑。算了，等这个一根筋的傻丫头反应过来再说吧。“在这里乖乖呆着，不要再惹事了。慕府里还有事等我处理，等我忙完，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依旧愣愣地呆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甚至连萧亦辰喊她，她都没有听见，我满意的离开，直奔慕府。
我知道这个傻丫头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纵然你萧亦辰费尽心思接近慕璃又如何，我凌羽的主子，也只能是我的。
远远的，就看见慕老爷身后跟着一群下人，神色肃穆，站在慕府门口。我疑惑之言还未出口，耳畔就响起齐刷刷跪倒在地的声音，慕老爷毕恭毕敬地对我鞠躬。“皇上已经查明，那个茶馆的老板娘坦言，她曾是宫中的宫女，把皇子抱出皇宫后，拿着丰厚的酬劳，开了一家茶馆。如今王爷已找到，也算是完成了先皇的夙愿。顾惜楼的主人，也可以瞑目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我的心思没有放在我的身世上，成为王爷之后，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某个傻乎乎的丫头禁锢在身边，永远都不让她离开。把她放在幕府外面，太过于危险，既然我现在有能力保护她，就绝不容许再让萧亦辰那样别有用心的人靠近。
被封为羽王爷的第二天，皇上宣我入宫。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脸色却放得很和善。他缓缓地说到，“朕宣你入宫，是有事要告知于你。朕的人在询问那家茶馆的老板娘时发现，她曾是宫中的宫女。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自抱皇子出宫，必定是背后有人指使。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当年下毒害你母妃的凶手。朕怀疑，他与那个指使宫女抱你出宫的幕后者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朕也还未查清……”他眯起双眸，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不过，朕相信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他话锋一转，“在羽王府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要求就向朕提出来吧，你在外流离这么多年，朕却没能找到你……就当是朕对你的补偿吧。”
“谢皇上。凌羽没有别的要求，唯有一事——”皇上打断我的话，“记住，你是王爷，你现在的姓，是容成。”
“……是。”
“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吧。”
“臣弟……想纳慕员外之女慕璃为王妃。”“慕家的女儿？”皇上挑起眉尖，“你在慕家呆了这么多年，难免日久生情……朕上次见慕家的女儿时，她还只有八岁。这样吧，明日把她带进宫里来让朕看看，慕家的丫头，是不是有资格当这个羽王妃……”
“是。”其实不管她是不是有资格，她都会是唯一的羽王妃。
明明从前自己是那么厌恶她，觉得她聒噪，觉得她麻烦，觉得她不避嫌地要我给她洗衣刷鞋，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心里盘踞的位置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原本时间如水，波平如镜，是她掷下一颗颗石子，仿佛是原本阙如的画面一跃而出，往后再也不容遗忘。
次日，我褪去素白的布衣，换上华锦裳，以羽王爷的身份来到那个小院，她正在提水，却还是像从前一样笨手笨脚，沾湿了裙摆和衣袖。我唤她名字，她望过来，明亮的眼眸渲染上惊讶的神采。
“亦辰和若卿不知道为什么都回去了，我闷得都要发霉了……你是要带我去王府玩吗？”和想象中的一样，她没有行礼，或许干净如她，根本就不懂得那些繁文缛节，在她眼里，我还是原来的那个凌羽，听从她每一句话，保护她的凌羽。
至于萧亦辰和楚若卿，是我安排人把他们统统召回了他们各自的府内。我一刻都不想让慕璃呆在他们身边。
“你想去王府随时都可以去，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去一趟皇宫。皇上要召见你。”她问，“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召见我？”一根筋的慕璃，还是不开窍。
我帮她轻轻理好额角的几缕碎发。“因为他想看看未来的羽王妃是什么样子。”很难得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呆愣很久，只是红着脸低下头，扯扯我的衣袖，“……那我们走吧。”
我扶着她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她一声不吭地坐着，没了往日活泼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紧她的手，“不要太紧张，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像以前那样就好，嗯？”
其实我说不清慕璃到底哪里吸引了我，只是她不懂算计，没有城府，面对一切事情，都选择相信而不是怀疑。只是她带点孩子气，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就算仅仅看到她，心情也会不自觉地好起来……这样的慕璃，皇上有什么理由不认可她。无论如何，她都会是我的羽王妃。
——马车忽然一滞，慕璃险些摔下。车外马的嘶鸣声格外凄厉。护卫们的声音，周边老百姓们慌乱嘈杂的声音纷纷响起——“怎么回事？！”掀开帘子，驾驶马车的车夫双眼瞪得老大，脖颈间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四周的护卫纷纷拔剑出鞘，站在不远处的是那个分外熟悉的黑衣人，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只身前来。
“在车里呆着，不准出来！”叮嘱好吓的面无血色的慕璃。我取了剑，跳下马车。不远处的老妇人眼神凌厉。来的黑衣人身手都很好，王府的护卫招招抵挡都显得吃力。刀光剑影里，一时疏忽，让几个黑衣人引得远离了马车。
而一直按兵不动的老妇人突然腾空而起，手里的刀光晃得刺眼，大有破竹之势。
马车被劈开，慕璃惊慌的尖叫声传来，我眼睁睁看着她掳走慕璃，却被那些黑衣人挡着，束手无策。
老妇人抓着她潜入周边的树林，马上就要在视线里消失，身边的黑衣人还在纠缠不休。我咬咬牙，豁出去般地穿过死死抵挡的人群，忽视身上被划破的数道伤口，紧追慕璃而去。
风打着旋穿过地上枯黄的树叶，空气里飘荡起若有若无的烟尘，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立定在我面前。在她们两个之间被扶着的，是昏厥过去的慕璃。
一样的体态，一样的缕缕白发……难道幕后的主谋不只一个？明晃晃的剑代替了原本拎着慕璃衣领的手，另一个老妇人手里是熟悉的锐利暗器。“自己动手，你死了以后，我们自然会放了她。”慕璃泛着血丝的脖颈触目惊心。
“不要拖拖拉拉！你再怎么厉害，也赢不过我们两个人，更何况，这个小丫头还在我们手里，动手。”握着剑的手稍稍用力，她的血就多流一分——“放了她！”我闭上眼，举起手里的剑……
耳边骤然响起突兀的鼓掌声，从隐蔽处突然出现的人，竟是皇上。
一直埋伏着的人都纷纷现身，弓箭拉开了弦，箭的方向紧紧逼着黑色的那两抹身影。
“你们只有两个人，朕的大队人马都埋伏在这附近，只要朕一声号令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你们手里的那个小丫头，有人宝贝但是朕不稀罕。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大不了多一个陪你们上路的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向后退的脚步有些慌乱。
“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说不定朕还可以饶你一条生路，这关进大牢，总比死了好吧？你说是不是啊，韩，泠，素。——”见身份被挑明，其中的一个黑衣人身躯一震，随着手里的剑落下，架在弓上的箭齐发，她如同瞬间浑身被插上羽翼的木人，僵硬地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