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在驿站外等陈茜不见,恐她失手,乃翻入驿站去看,之见众士兵救起了黄通洲。看他断了一臂,想是陈茜来过了,如何见不到公主人呢?
莫非黄通洲透露了黄百汇行踪,才保住性命?何青身边已经没有飞镖了,他只好捡石子打官兵的眼睛,又怎么打得瞎三十多双眼?闹了一阵,他无可奈何,乃假意逃出馆去,又随后折回躲进了驿站客房。
偷听军人谈话,何青才知道陈茜放过黄通洲,出得驿站去了。他料想公主必然前往秋山城寻找黄百汇,乃一路追了去。途中打听时,得知有个年轻姑娘正在前方,他料知必是陈茜,抓紧了去追。到下一处站点时,他本料可以赶上了,却得了客店小二一封书信,乃是陈茜留下的。何青读那书信时,才知陈茜故意躲着自己,信中叫他不要随行,只管回南方与李姑娘相聚,她若报得大仇,必然要南下寻找师父,到时候再来看他。信中有几处笔画模糊了,何青看着惆帐万分,知道那字迹是公主泪水浸透的。
他不见到陈茜如何肯南下而去,乃继续西进,赶到了秋山城,却正见着黄通洲的人马进入城去。这秋山城尚在捉拿何青,他如何敢进入城中,乃到附近城东县去等候消息。即使如此,他也尽量昼行夜出,防止眼明手快的公人拿了他。
改装易容一番,他才敢去茶楼酒肆等热闹去处打听秋山城的消息。却听说秋山国黄百汇已经被通缉了,罪名乃是奸污女囚,杀害军士。再打听一日时,又听说修罗女公主昨日忽地到了秋山城,在城里伤了四五人竟不知了去向。
何青这才知道,自己赶在了陈茜前头。她又到哪里去了呢?莫非回了红枫国,亦或折回三桥埠去找自己了?想起公主信中留言,她寻仇人不见可能要去南方,但往南去有千百条路可走,谁又知公主走了哪一条?
他正迷惑着,又听酒楼里有人说起南方上柏帝国已经起了军马,不日将要北伐秋山国。罪名乃是,秋山国妄用巫术,宣传异端,勾结海妖湖鲛人,攻伐红枫、士林等国,甚至还有私藏朝廷钦犯何青等。
细听百姓舆论时,才知秋山国的百姓对王国政事褒贬不一。光是宣传异端这一条,不少百姓赞赏秋山王室居然为土著族做主,要打压国内贵族,实在难得可贵,他们认定上柏帝国是怕自己国内南来族地位不保,才进兵讨伐秋山国的;但也有百姓认为,秋山王室此举乃是为了削弱门阀,巩固王权,无非是想让百姓唯王室是尊,而减少对地方贵族的依附。何青心道,这老百姓的见识果然比达官贵人还要深远,后者只怕只会议论王国此举是不是合乎君臣古礼,帝国因此进兵是否真的师出有名,而后又该考虑究竟是忠于王室还是忠于帝国才真正算一个忠臣了。
他一时不知陈茜去了和何处,又不愿舍下这事立刻回南方去。乃就地呆了四五日,每天只向过往商人打听天下新闻和各国局势。
这一日他又来在了酒楼,见一个说书人正在楼上表演,何青心道:“这正是我同行,且看看他说的什么曲目。”
一听之下却甚是心惊,原来他这几个月耽搁下来,说书人的江湖已经全然不同了。台上讲的乃是痴情男儿尉迟井与鲛人相恋的事,何青心道:“这尉迟井不正是蔚蓝姐姐的父亲吗?如何这么快成书了?”细问听众时,才知道这书是尉迟井写的自传,等鲛人的秘密公开了,他便将自传传出来,为得是使世人明白鲛人并非野兽,也是如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的。
何青痴痴听着,才知道人鲛相恋是多么心酸,相比之下,自己和李希贞的身世之别已然算不了什么障碍了。
说书人讲到鲛人并非无耻,只是风俗与人类有异,其实单纯正直,并无人类的勾心斗角和口是心非时,台下议论开了,只有一个年轻公子却拍案叫了声好。
何青看那人时,也是自己一般二十多岁年纪,旁边坐了一个姑娘却像二十刚刚出头。两人都带了佩剑,想是江湖人士,那男的脸上有一道新的疤痕,似乎是剑伤。
酒楼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叫好的公子。一个四五十岁男子站了起来,问那公子道:“你也赞同这说书的胡说?我刚从三桥埠过来,前几天鲛人攻占了星辰河大坝,却没有返回海里,反而掘开了河道南岸,将大水淹没了士林国北方国土,你可知此事?”这男子说话语气颇怒。
那公子正要辩解时,一老者抢先为他争辩,对男子说道:“这士林国如今本就和我秋山国在开战,你究竟要帮谁说话?鲛人攻占星辰河大坝后已经如约归还了鹅石城,放河水淹没敌国国土又有什么何不可?”
听完两人争辩,何青才知道如今东边战局竟然发展如此。他一直颇为担心蔚蓝安危,如今得知鲛人占了上峰,却也无忧了,只是苦了被河水淹没的一方百姓。
男子又道:“鲛人初上湖岸时,我便在鹅石城中,她们烧杀掠夺,把男人抢去做了奴仆,恐怕乱了男女纲纪,我秋山国与她们讲和也是形势所迫,她们哪里有正直可言?”
在坐的听众不少都听说过鲛人在鹅石城行凶的,听了男子的话,一时都来符合他。老者见形势不利又道:“什么纲纪、人伦?如今我秋山国正要学东南土著,建个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既然贵族和平民相同了,男人女人又有什么不能平等的?”
来听说书的人,毕竟还是土著的多,听老者把贵土平等和男女平等联系在了一起,一时感觉他别出新意,见解颇高。
“这种族之别和男女之别岂会一样?”男子又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你们又有谁想让自己妻女学那鲛人,纳七八个男宠试试?”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人群叹道,以此表达了对男子的支持,显然他们认为土著和贵族应该平等,但男女是不应该平等的。
“这算什么道理?”方才那位公子身边的姑娘坐不住了,怒道:“你们都说男尊女卑,请问当今秋山国执掌大权的又是谁呢?难道你们也要责怪太后乱了纲纪不成?”
众人“啊!”的一声,陷入了沉思,原来我们秋山国权力最大的竟然是太后,谁又敢在她面前提什么男尊女卑去?早就听说太后在西山森林里有过不少男宠,这不也做了我们太后吗?
何青见那姑娘见解独到,便上心多看了她几眼,心道:“这人说的却很有道理。只是若真不讲男尊女卑了,我要是同时娶了陈茜公主和贞希两人,难道她两也要多嫁一个丈夫吗?这可又如何使的?”何青第一次冒出了要娶两个媳妇的念头,但也只是一个比方,在他心中,真爱还是应该从一而终的。然而这个念头既然出现,他日后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要他舍弃两人中任何一个都十分困难,最后只好以陈茜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己不配娶她来自我安慰。
说书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席去了,酒楼里却依旧争论不休,从最初的男女平等,转到了贵族和平民是否真该平等,又到了上柏帝国攻打秋山国是否师出有名。三个问题加起来有八种看法,刚刚为了一个问题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在下一个问题上又变得同心同德,一时好不热闹。
何青心道:“看来《孙王驱虏》一书,已经起到作用了。前几年来秋山城时,几时听说过土著敢和贵族论平等。”
他想自己是来打听有关陈茜公主消息的,不便多听他们争论,乃下酒楼而去。
走到街上时,何青看到方才引发争论的男女二人早已来到楼外了,却有二三十个武士围住了二人。领头的正是与那公子争论的中年男子。
“南城双侠。”中年男子道,“我一路追踪了你们许久,快说你们到秋山城究竟做了些什么?”
“既然追踪这么久,如何这会儿才显身?”女子道,“只怕你们锦衣卫都是事后诸葛亮,我们都办完事了,你才来发难,未必太晚了吧?”
“秦婉儿,你这丫头果然伶牙俐齿。若不是半路杀出个修罗公主,我岂能容你们进入秋山城去?”中年男子又道。
何青本就好奇这三人究竟所为何事,一听这里面竟然还有陈茜公主的瓜葛,喜出望外,乃躲到角落里,想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呸。”女子道,“亏你还好意思说,竟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我师兄妹二人麻翻,幸好我师妹出手相救,她一人就杀败了你们十几个,你还脸上有光不成?”
“别与他废话。”青年男子道,“我们二人联手不比陈茜师妹差,今番再杀他们一阵,看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可使。”
说罢,男女二人都抽出了佩剑准备厮杀。
“哈哈,不自量力。”中年男子道,“今番我们准备了长矛,难道还会输给你们两个?”他一声令下,众武士挺起长矛便向二人逼近。
看着那二三十人列着矛阵前来,兄妹二人手中的剑毕竟短了,自思正面相争时,只怕伤不到一人就会被乱矛戳死,他两步步后退,不知如何应对。
“师兄,跑吧,这般密集的矛阵如同刺猬,我们那里下得了手。”女子道。
他师兄倒也想逃跑,可武士们三面围住了二人,另一面却是一个池塘,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真如跳入了池塘,又不知它深浅如何,万一塘水不深,跳下去既不能快跑又不能潜游,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何青听得师兄妹二人乃是陈茜公主的同门,如何不想帮他们?可他武功不高,又如何帮得了?掏出飞镖看时,何青才意识到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流星镖了,补造的飞镖肯定没有流星镖般堪用,他的战力显然又低了三分。
“豁出去了。”何青心道,“公主的师兄妹死活也要相救。”说时迟那时快,何青既下定决心,立刻“嗖嗖”地射出三枚飞镖去,再一掏袖子,又射出三枚。
他镖技果真绝世无双,真遭他偷袭时,陈茜般的高手也很难保证可以完好无损地躲过。六枚飞镖如同六颗子弹,分打在六个武士脸上,有三个还是伤了眼睛的。众武士吃了一惊,转眼看来镖方向时,又有六枚飞来了,他们手中只有长矛,那什么去阻挡,霎时又着了六镖,一死多伤。
“有空隙。”青年男子见武士矛阵已乱,大喊一声扑向人群。等到武士们反应过来时,男子已经贴到眼前了,矛尖已经落在他身后,难道还能抽回来再刺吗?男子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挥剑杀入矛阵正如虎入羊群,当即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七八人。女子紧贴男子身后而上,等他杀出了缺口,正调整身形时,她又接手杀了一阵,一样砍倒了七八人。
侧面的矛手想要进攻兄妹二人,却都被战友挡住了,哪里施展得开来。这边兄妹二人风卷残云般砍杀时,那边何青还在務自射镖。一时间矛阵被杀的七零八落,余众撇下长矛一道烟跑了。
何青射完飞镖,又将石块,砖瓦投来,也打倒了三五个,却让为首的跑了。兄妹二人赶杀一阵残兵,终也追不上那中年男子,乃收了剑,回来与何青相见。一时街道上血流成河,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足下好本事。”女子赞叹何青道。
两人乃与何青互通姓名,各禀其事。
这才知道这师兄妹二人乃是何青同乡,男子唤作孙毅,女子唤作秦婉儿,两人都是程思远门下的弟子,与陈茜公主正是一个师父。
何青大喜,携二人绕过街道,各施展飞檐走壁的本事,悄悄回了住处。心知做公的一时找不上门,何青乃向二人动问了陈茜情况。
秦婉儿详细讲述到:“我们师兄妹与公主师妹不打不相识。在秋山城南的一处荒山对了一阵,凭借二人合力以及火器的威力,侥幸赢了公主师妹,误把她当歹人抓了。顺路就劫持到了一家村店里。不料锦衣卫的人早在店中埋伏下了,他们知正面敌不过我们,给我们下了麻药,却反将公主师妹救下了。她见对方手段卑鄙,细问其中缘故,这才知道我们是一门师兄妹,乃杀退了锦衣卫,救醒了我们二人。她得知师父被奸人暗算,关在了上柏城中,便同我们商议一起去营救。我们二人却有师命在身,要将一种名为燧发枪的兵器送去秋山城,乃与她相约城东县相见。本以为她早就到了,不想等了一天还是没来。因此我二人出来酒楼消遣,却不想又被锦衣卫盯上了。”
何青听了既感慨又担忧,“原来她也来了城东县,既然如此,为何又不出来与师兄妹相见呢?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