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茜既撇下黄通洲,本待要去见等在驿馆外边的何青,她忽得想到,自己因为师父程思远有过孩子,便不想嫁他了,何青知她失了贞洁又怎么会再对她上心?何况他在家乡有个等着他的李希贞。“希贞、希贞”有时何青梦里也在呼唤这个名字,这是多么不可高攀的一个名字?偏偏我这个金枝玉叶没有了个“贞”字,有和面目再让他稀罕?
踌躇良久,她终于决定不去见何青,乃自去秋山城寻黄百汇的仇。她一路上时复哭泣,走走停停,到了城中时,却见秋山城里张贴起了黄百汇的通缉令。陈茜乃抓了几个舌头询问,得知黄百汇并未回到城中,原来黄通洲在太后面前掺了他一本,说他奸污女囚,还杀害了押送士兵,实在罪大恶极。再问女囚是谁时,却没有人知道,想来秋山国视此为丑闻,不敢把她公主的身份透露出来。
这黄百汇知道修罗公主了得,又被秋山城通缉着,想来已经躲起来,茫茫德洲大陆,纵横几万里,又能上哪再去追寻?
陈茜不愿去见何青,也不想回秋山国去,思来想去无路可投,乃一路南下而去,只想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抢了一匹快马,往南边漫无目的得奔去,跑出几十里路时,马匹倒地死了。此时太阳落了山,黑夜悄然降临,很快四周深手不见无指,更兼身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愤闷不已,使剑胡乱劈砍了一阵,卷起的风声呼呼作响,树木应声而倒。等到惊飞的鸟鸣远去了,陈茜才恢复了平静。她摸索到了一棵树木,跃身上了枝头,用衣带把自己捆在树杆上,任由自己睡去。
此时已经是转寒的时节,夜里北风忽地刮起,陈茜在树上被冻醒,星空跳入了眼睑。她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竟羡慕起星辰的纯洁来。正痴痴的看着,她忽得见到远处山头闪起两颗星星来,原来是两盏灯笼在黑夜里晃动。
“是谁半夜里来这荒山?”陈茜对此并不十分感兴趣,却也不由地盯着察看。
两盏灯笼越晃越近,却是两个青年男女提着它们在赶夜路。走到身前时,只听女的开口道:“师兄,这番秋山国太后得了我们的东西,会前去营救师父吗?”
“很难,且不说她能不能打赢上柏军,就算赢了,师父也早被转移走了,哪里会等军队来攻打牢营。”
“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要找到师妹才有可能救得下师父?”
“师妹来了也只多了一分胜算而已。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吧。”
陈茜听不懂两人说的是什么,哪里有心思去猜,她本想抢个灯笼赶路,但这会儿睡意正浓,心想着还是睡到天亮再走吧。
树下,青年男女坐在了断树上又开始对话了。
“师兄,这回多亏了烟雨楼的林姑娘给你带了消息,你日后要好好感谢人家。”
“师妹,你又来了,一路上你提林姑娘几遍了,为何总是提她?”
“我看林姑娘对你是动了真情的,你不要嫌她身份?”
“青楼女子总是逢场作戏,我如何肯要她,我真心在意的人却是你。”
“你能好好说话不?我只是你师妹,你不必油嘴滑舌,若你真心对我动心,何故那日撇了我而去。”
“那日我喊你与我同去,你却问我凭什么,我当你真想嫁给那县官,我不去又能如何。谁知你后来竟把他杀了。”
“这般狗官欺压百姓,有什么杀不得?他想纳我为妾室,正是老虎嘴上拔毛。你眼见我被他骗在府上,却也不肯救我。”
“我来寻你时,你自说他待你不薄,我又如何救你?”
“你岂不知道他面善心恶,是个畜牲,我一时被蒙蔽了,才留在府中休养。你既知他品行时就该将他杀了,救我出去。他后来原形毕露,想污我清白,若不是我会些剑招,岂非悬了。你知道我不爱杀人,你却非要逼我亲自动手。”
男子默默不语。
女子又道:“你在烟雨楼倒为了林姑娘打伤一众嫖客,却不愿为我与那县官动武,终究是怕了他势力,两相比较,你便放弃了我。”
男子心中颇不快,道:“你要我救你时,需告知我你愿意随我出府去,到时谁再阻拦我必杀了他。但你却称尚要在府上住几日,我道你是跟定那狗官了,哪里敢再把你绑去?”
“还有你孙毅不敢做的事?你去烟雨楼打嫖客时,岂问过林姑娘愿意跟谁睡?还不是为了自己痛快。”
男子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一时失意,才去招惹了林姑娘。你嫌弃我沾化惹草,我也不怨你,只是她终究不是清白之身,我如何会当真对她上心。”
听到这里,陈茜油然怒了,心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禽兽,自己去嫖娼返说妓女不清不白。”她生气归生气,却也懒得搭理,在树上依旧一声不吭。
“师兄,我并不嫌你沾花惹草,只是你心中其实没有我,这桩事休要再提。”女子又道,她表情颇为冷淡,却也显得高贵,仿佛并不计较别人心里有没有她,这正是女人当自尊,难道别人心里没她,她便要伤心欲绝吗?
男子道:“既如此,我们快些赶路,天亮时,只怕锦衣卫又来拦截。上次送炮来时,也险些叫他们发现了。”
男子说完,两人起身便欲走,陈茜一听他们送过炮给秋山国,当即飘临在路上,拦住了二人去路。
“你们两个,给秋山国送过大炮?”陈茜问道。
二人吃了一惊,拔剑在手,问道:“你是何人?莫不是锦衣卫在此拦截?”
陈茜冷冷道:“废话无需太多,不想死就快说出来。”
“好大口气。”男子道,“我们师兄妹走南闯北,几时遇到过对手了,难道还怕你这么个孤魂野鬼?”
陈茜听男子说她是孤魂野鬼,立即出了一剑,要去削男子头发,想先给他个下马威。不料,这男女二人都是顶尖的好手,剑到时,男子忽地躲过,当即回了一招,逼得陈茜匆忙回防。
“好手段。”陈茜道,“是我轻敌了。”
话音未落,女子也挺着剑来助她师兄,两人一手灯笼,一手利剑合力与陈茜抖了二三十合,一时刀光剑影,险象迭生。
斗得急了,师兄妹二人撇了灯笼,全力应敌。陈茜剑术虽高,一时竟也占不得半分便宜,正不知哪边能占得上峰。既然剑法平分秋色,胜败之数只能凭了运气。原来剑手过招,胜负都是不定的,除非实力悬殊,都只能计较赢面大小。似陈茜这三人般厮杀,随时可能折了一个,斗大汗珠渗在三人脖颈处。
那师兄妹二人,斗得久了,渐渐默契起来。师妹封住陈茜剑路时,师兄便来抢攻。陈茜一时疲于应付,捉襟见肘,形势颇为不利。
男子见陈茜回剑慢了,知是个致命破绽,右臂一挺,飘忽一剑,直奔陈茜命脉而去。这一剑刺得真叫刁钻,高一分,低一分时都是庸手作为了,只这一剑,便见他功力深厚,造诣非浅,就是神仙也绝计难躲。
眼看躲不过致命一剑,陈茜急中生智,拔剑鞘在了左手,斜刺里一纳,随即一扭,竟将男子的剑装进了自己剑鞘,生生夺了过去,瞬间改变了双方形势。
女子一看势头不好,急待要闪时,陈茜的剑已然刺了过来,她慌张中回剑一格,解下了燃煤之急,却也暴露了千百个破绽,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好在她师兄是个解局的奇才,陈茜进招时,眼前忽地一黑,灯笼被男子灭了,这才留住了女子性命。
黑暗中,三人尤在对峙,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暴露了位置,遭来对手夺命一击。如此一来,双方还怎么见胜负?陈茜望了望星空,心道:“莫非要等月亮升起来?”
恰在这时,一盏灯笼又亮了,陈茜循光望去,却见那男子躲在树后,只把灯笼露在了树旁。她急寻女子时,只听树边一声巨响,只觉右手一震,利剑断做了两截。她一阵惊疑时,火光又亮了三分,女子的剑随即架在了陈茜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