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着秋山国两任国王均因为贵族权势之大而死。”何青道。
“不错。”蔚蓝道,“人人都以为王家好,又哪里知道王室的心酸。”
“如此说来,秋山国国王要实现天下大同,不仅仅是为了谁黎明百姓,也是为了自保?”何青又问。
蔚蓝思索一番,倚靠在了栏上,道:“只怕天下大同,第一步需是没了王室,而后才可能没了权贵。”
“这是为何?”
“你想。若要天下平等,首先这最不平等的又是谁?难道不该先罢黜王室吗?可王室一旦废除,贵族们又无法无天,谁来教他们平等待人呢?”
两人越说越伤,都不再言语。何青心道:“想我宣说《孙王驱虏》七八年,莫不是做错了?”
入夜了,这苑里只有阁楼一处卧房,两人如何睡呢?
蔚蓝对何青道:“你便睡在卧房里,我入水池歇息。”原来这苑中央的池塘正是蔚蓝往日歇息处。水底下建着鲛人的洞府。
蔚蓝正欲跃入池中。只听苑外一声喊起:“太后娘娘驾到。”
何青和蔚蓝都到门口迎接。太后一人进了苑来。她看了看何青对蔚蓝道:“成后,不想好男人还是你善常勾引。”
蔚蓝道:“太后休要取笑。”
姐妹两如何这般称呼呢?原来这蔚蓝名义上是前任国王的妃子,前任国王谥号成王,故而她唤作成后。这太后和儿媳若是姐妹相称岂不惹人笑话,日常在宫里但有他人在场,两人相见也是这般相称,日久了便成了习惯。明珠不知何青的底细,故而不敢与呼蔚蓝为姐姐。
“妹妹不要拘谨,何青也是水泊超的义弟。”蔚蓝又道。
明珠见蔚蓝如此说,只把面容抹了一抹,又在池里捧水洗了洗,竟立马年轻二十岁。原来在宫里做妃子时,她担心王后嫉妒,见王后老了,也刻意画上了显老的面妆,只求保全性命。后来她独掌大权,又发现颇显老态可令底下人更听话,故而一直便装老买老。
何青看了太后真面目心道:“鲛人果然个个如花般漂亮。”
“妹妹这么晚来,不知道有何事?”蔚蓝又问明珠。
“我那王儿想娶了姐姐。”明珠笑道,“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我若再嫁你王儿,还如何做姐妹?”
“姐姐休要迂腐。这王宫里的事千奇百怪也是有的。姐姐若看不上国王,不妨嫁给何青吧。”明珠道。
“饶你做了几年太后,还是这般轻浮。”
“世上正经女人,多半待价而沽。轻浮才是好的。”明珠道,“想你守身如玉,还不是为了泊超大哥?只是再见面时,还不知他更想我还是更想你。”
“妹妹若只有这些事,还是请回吧。”蔚蓝道。自从前任国王死后,蔚蓝对明珠多少有点抵触的情绪。
“我来这里,只是告诉姐姐,我们可以回海妖湖了。”
“为什么?”
“鲛人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了。”明珠道,“士林国切断星辰河后,鲛人在海妖湖生存不下去。已经开始袭击周边人类了。现在海妖湖边的姐妹正在和秋山军对峙。我想联合她们,攻打士林国。鲛人只相信鲛人,希望姐姐可以和去和湖里姐妹们联络。”
“既如此,妹妹也是鲛人,为何不自己去?”蔚蓝道。
“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明珠道,“当年我分开尾体,就是想隐瞒身份。若是我的鲛人身份传到上柏朝廷。只怕性命不保了。”太后说完,早有侍卫抬着一顶轿子入苑,
却是20人抬的王家大轿。“姐姐是秋山国成后,沿途也不要暴露身份,直到海妖湖才出轿与姐妹相见。你道现在这海妖总督是谁?便是姐姐的亲娘。”说完,明珠转身便走了,留给了蔚蓝20名轿夫和100个侍卫。
蔚蓝离开海妖湖快30年了,如何不思念母亲。她初在秋山王宫时,要帮衬明珠宫斗,一时回不去湖边。后来明珠掌权了,上柏朝廷却闻得了明珠是鲛人的风声,一直派锦衣卫监视明珠和她的一举一动,因此也回不去湖里。锦衣卫内斗撤离后,现任秋山国王偏偏又缠上了明珠,不肯放她归湖。蔚蓝好不容易盼到了回湖的日子,又听说母亲在湖里做总督,哪里还迟疑。当下上了轿子,连夜要赶路。
何青心道:“太后不知国王要留我,何不趁机开溜。便也跟着上了轿。”两人星夜赶往海妖湖去。
却说海妖湖的事刚传到秋山城时,只是一桩奇谈,又有多少人相信。不料新闻一桩接一桩传来。等到何青逃出宫时,已经有难民逃在秋山城了,只是消息一时没有扩散。先前客栈里那个传出海妖湖怪事的老汉前脚传的消息,后脚便有秋山国的官方通告下来,只说北境海妖湖边有异种犯境,现已攻占鹅石城,商客无官府许可,不得私自前往。告示一出,举城沸腾。蔚蓝在苑中住了多年,不免露出蛛丝马迹,叫人臆测她的身份,本来知她是成王妃子,那个敢来捋虎须。如今听闻鲛人进犯,四处传开了她便是鲛人,一时群情激愤,要来捉拿她。却被秋山国王带着卫队,将她苑子守了。这既是围堵何青,也是保护蔚蓝。
两人随着军马出得北门去,天亮时,只见一路奔来鹅石城的难民。他们都道:“妖怪上岸杀人了。”蔚蓝一时感慨,却默默无言。
行过金鹅山时,秋山军正在山口集结。何青看那军马,尚比界河之战时要多,一门接一门的大炮由马匹或者黄牛拉着,排开一二里长。“看来秋山军要攻打士林国是真的。对付湖里的鲛人哪里用得着大炮。”
车马正行着,忽有侍卫在轿前跪报:“禀成后,拿得奸细一人,一路跟随二百里,却说只要见你。”
蔚蓝心道:“我又认得几个人?怎么便要见我?”她思索片刻,下令传见,却在衣袖里掏出流星镖来,暗藏在手,与何青的飞镖一般无二。
那奸细却是一个老汉,在轿前不肯下跪。何青认得,正是传来海妖消息的鹅石城商人。
老汉见了蔚蓝,两只眼睛也直了,一时老泪纵横,不知所言。
蔚蓝瞧了瞧自己身子,尾体并没有露在轿外,她好生奇怪,问道:“老丈找我何事?”
“你,你便是蔚蓝?”老汉问道。
“本宫正是。”蔚蓝道。她一向不自称本宫,只是此番以成后身份北上,便如此自称。那成王在世时,只纳了她一个妃子便歿了,因而蔚蓝又被封为成后。
“我的儿啊,……”老汉在轿前哭道。此话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
蔚蓝将信将疑,也是含泪欲泣,她知这般说话不是便处,忙把老汉请进了轿中。
“你真是我爹?”蔚蓝问道。
老汉打衣袖里掏出几片黄色鱼鳞来问蔚蓝道:“你可识得此物?”
这鱼鳞不是蔚蓝母亲的又是谁的。父女当时便向认了,各哭得泪流满面。
原来这鲛人为何30岁才容得上岸寻偶呢?一则是鱼鳞褪得多了,可以不被一眼看出身份,二则是要等生父老了,上岸时不至于酿成大错。故而鲛人一般不寻年长的男子为偶,只有明珠是个例外。即使如此,为防行差踏错的,完事之后,如双方不愿相守,鲛人便赠鱼鳞给那男子。好叫日后女儿认得。故而正规程序上,若男子见了鲛人并不惊讶,鲛人便会向他索要鱼鳞,而后才能成事。那男子只要不是禽兽,当然也会把所有鳞片出示给鲛人,以防不测。又如何不以姓名相通呢?原来鲛人性淫,处得男子多了,未必记得清名字,有时张冠李戴也是有的。这赠鳞之法是给那放荡鲛人用的,若不放荡时,用了也无妨。这本是回避之法,后来用得久了,倒成了父女相认的证据。这法子也是近百年才有的,放在以前,鲛人满大陆跑,哪里便撞得见自己生父。可现如今容她们上岸的只有星辰河一线了,来来回回总是那么些个人,如何不得加个阀门。人们见河边渔夫单身的日渐增多,只道渔人贫穷所致,哪里想到成千上百的人倒与异种结了姻。
“父亲如何知道我在秋山城?”蔚蓝问道。
“自你母亲回海以后。我在海妖湖畔等了她30余年。那一日她忽然来到,却告诉我咱们的女儿被一个持着铁锏的汉子捉去了陆地。她央我去寻。我又哪里寻得见。后来听说西山的森林里出了个身披鱼鳞的女王,我便循着去看看。不曾想国王又把她娶进宫去了。我冒死求见王妃,一对鱼鳞,才知道这人不是你。再要问时,却被侍卫赶了出来。我心如死灰回到湖边,不知如何再找。直到前几天你母亲又来见我,说这秋山城共住了两个鲛人,央我再来寻找。我来时,只依你母亲所言,来你那苑子看你,却见进不得你门中,只好在客栈住下。后来又听说一顶大轿抬着成后出了北门。我想抬的必是你,因此一路跟来。”老汉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何青欲问些详细。只见老汉掏出一封书信来,道:“我这里有你母亲书信一封,却是做不得假。”
蔚蓝拆开信看,果真是母亲字迹,写到:“吾儿蔚蓝。送信之人正是汝父,复姓尉迟,单讳井字。你若接信,切不可听信明珠之言。其人奸诈,为非作歹。怀有挟汝以制为母之心。吾儿知此,不可流露声色。择机逃离,汝父自当安排……”
蔚蓝读完书信,惊恐不已,与何青商议道:“明珠既挟我以制我母,为何又将我放回海妖湖?”
何青道,“护送你我,安需一百卫兵。只怕到了湖边,明珠不会容你返回,反倒要你母亲亲眼看着你受苦,方能因私废公,与她妥协。”
“明珠要的只是母亲退兵。这也是我所望,当真如此,宁助明珠。”蔚蓝道。
“你只道退兵两下和平。须知鲛人上岸已然迫不得已,必然生死攸关,岂能便退?”何青道。
“既如此,不如现在便逃去?”蔚蓝问道。
“现在若逃,卫兵岂能容你。”何青道,“容先思量再做计议。”
“也怪我母亲不把海妖湖局势说明,我等揣测不出意思来。”蔚蓝道。
“吾儿何太痴。”尉迟老汉道,“卫兵必不知实情,以防你俩察觉。到了湖边接应之人才是另一番面孔。我们此刻借故离去,独自到了湖边,再与你母亲细说。不是两全其美?”
何青细细思来,这话没有瑕疵。但他隐约觉得事情尚未搞清楚,却毁了说定的计划,不是什么良策。只是既然明珠派的这些士兵只是护送,有他没他不也一样,我们自去湖边说事,却也碍不了大事。
当下三人借故离了卫队,便往西侧跑了。何青背着蔚蓝跑得倒和老汉一般速度。三人正欲北投时,只听一声梆响,四下里围过一群武士来。各持了长枪围住了三人。
那老汉当即倒戈了,哈哈笑道:“我并非什么鲛人之夫,乃是上柏帝国的锦衣卫。那鲛人鳞片自是我从你母亲处骗得的。你那母亲一惯也淫荡,现今交好的青年都有几片,岂会是你生父。”
蔚蓝愤恨不已,却也十分困惑。“锦衣卫又为何来捉我。”她道。
“一来,不想鲛人与秋山国就此罢兵。二来奉家师之命,捉拿你回去。”
“无耻之徒。”何青骂道。
“你家师又是哪一位?”蔚蓝问道。
“成后。”老汉道,“想你当年帮着水泊超,追了我师傅好几百里地。难道忘却了?”原来这老汉的家师便是当年的黑衣人。
“原来是他。”蔚蓝道,“这么说,你们抓我,便是为了威胁水泊超?只是我与这无情之人,二十多年未见了。凭我如何威胁得了他?”
“说起来,水泊超乃是我的师祖。他是否有情谊,我颇知一二。”
老汉道,“何况你是他第一个女人,他怎么会弃你不顾?”
何青道:“我水泊超大哥,也就三五十岁,怎么会是他师祖。”
此话一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什么叫三五十岁?听蔚蓝姐姐所言,大哥将近五十岁了。但几年前自己见他时,却不到三十岁,现今也是三十出头。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差错?
“我于他相处五年了,只是守礼相待,并没有做他女人。”蔚蓝道。
除何青外,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那一晚的事。
“若真守礼相待,你为何说他是无情之人?何况你们已经生下一个女儿,你如何赖得过?”
“什么?”蔚蓝一时不知所以。怎么今天先是出了个父亲,而后多了个女儿出来?
“说这么多干啥?今日只便捉了你去?”老汉说完,随即一声令下,众武士一哄而上,只把二人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