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在宫里又住了几日,听宫女说起新闻事,得知红枫国王子陈密已经继位,他心下稍宽,却依旧担心陈茜公主是否安然无恙。动问宫人时,谁又知道?他想起国王允诺寂寞时可召人来陪他,既如此想打听公主消息又有何难。然而自那次国王表露志向之后,召见何青的次数便少了,哪有什么机会提此事。身边倒有几个太监可以托事,却哪里管得到宫外头。何青听不到陈茜公主安全无虞的消息,总是心里不踏实。他内心多番指责自身,为何这个时候却不想起远在东南的李希贞呢?一家人背景离乡,远赴1000里外三河国,一路上舟车劳顿,甚至匪患无穷,又哪里安全了?。
“何大人,请你写一封书信给李姑娘,大王好派人接她来。到时候便在秋山城给你选个府邸,你便可以出宫去了。”一名送来笔墨纸砚的太监道。
“知道了。你晚上再来,我便与你。”何青打发走了太监,却又不肯下笔。他想这上柏帝国朝廷都已经不用太监了,可秋山国和少数几个封国却还存着太监制度,如此国家又岂会真的希望天下为公?真若召来了家人和李希贞,虽说是可享荣华富贵,但天下几时过有免费午餐?到时候若不说出洞府所在,亦或洞府中的大炮并不更加高明,国王又岂会放过自己。
何青决定不接希贞来秋山城,但信依旧要写,不然惹人怀疑。明面上,将信写成班请家人及希贞来秋山,暗地里又藏头了不少信息,只要他们想法子脱身。
送出信,何青开始思考自己如何脱身。若论别的,何青当真不行,但逃跑一事他却十分在行。当初他随师父到东南三河国说书,行至二度沼泽原始人领地时,惹上了麻烦。只因无意中看见了酋长的女儿在湖中洗漱,当地未被教化的原始人土著便捉了他,令他娶了这女子。何青心道:“李希贞又岂肯做二房。”他只是不答应,不想却被人捆了,关在猪笼里,直等到两人婚礼才肯放出。他急中生智,给看守说起书来,先把人混熟了,却又夸赞酋长女儿美若天仙,这般娇艳的女子嫁给自己必是屈了,不若哥几个掷骰子,把那酋长女儿作赌注,谁若赢了何青,便可娶此女,从而进猪笼替换他,谁若输了,便要打开笼子,放何青走。因此,无论最终输赢如何,他都逃出了原始人部落。
想起这一件轶事,何青嗤嗤笑个不停,然而秋山国的宫廷侍卫又怎么会和他掷骰子呢?
却说何青下在一处偏殿里终日有人看守,如何度日呢?原来内务安排了几个太监来送三餐,饮食起居倒不曾亏了。只是这些太监是伺候王室的人,俗话说王家的狗也要高三分,这些太监见何青是个说书的平民,哪里看得上?上来饭菜后,有时不忘白他一眼,意思是你倒可以吃白食。何青何等精细的人,自然都瞧在眼里,但身在他人屋檐下,哪里能多言,平日都忍了。这一天,给何青送饭菜的小太监却是挂了病号,来了个张公公替他,这是个太监小头目。何青吃饭时,他站在一边不走,问他时,他却没有好气,只催何青快些吃,他好一趟收走。何青嚼了几口饭,心道:“这般太监,有什么打不得。”便捉了筷子,手腕一紧,两根都射在了张公公鼻孔里。他鼻血直流,杀猪一般叫着,可宫里太监被打是常事,他又哪里说理去,挨了这打,还得收拾走碗筷。
侍卫们见张公公插了两个筷子出门,肚子里只是好笑。心道这何青也是个厉害人物。张公公只一出门,何青便在宫殿里骂起街来。起初是骂这阉人狗眼看人低,继而又骂饭菜难吃,不堪下咽,偏殿破旧难以居住。侍卫们面面相觑,心道这何青平时斯斯文文怎么撒起泼来,他又究竟是哪家富家公子,竟嫌弃起王宫偏殿来了。
何青越骂越凶,骂完饭菜、宫殿,又骂起桌椅瓢盆来,说这都是不堪用的废品,只应当丢了。说完,他把饭桌丢出宫殿来,直落到殿前荷塘里了。侍卫们摇头不已,却也不能进去劝他。椅子、床板、水桶、木盆,在宫殿里鱼贯而出,不是落入水中,便是砸在柱上,仿佛何青要拆了宫殿一般。倘若他真拆了宫殿,侍卫们也是不管的,索赔需内务总管来负责,他们只要看好人不跑就行了。何青最后又把一卷竹席抛入水中,大概殿内别无余物,他终于不扔不骂了。众侍卫这才宽下心来,若何青再似方才一般掷物,倘误及他们,岂不是也做了张公公?
入暮时,那张公公板着脸又来送晚饭。侍卫们看着他只是暗笑,不料等张公公推开殿门时,人人都哭之不及了。只见大殿里空空如也,何青不知去向了。
原来何青最终下定决心要逃跑,只是苦于少生了一对翅膀。他早早要回了流星镖,说是私人财务,理当还他,目的便在于关键时刻射杀守卫。只是这王宫守卫1000多人,专守他偏殿的也有20多个,人人披坚执锐,如何杀得过来。他望见偏殿前有一片荷花池,直通向王宫城墙,忽地心生一计。正好这天张公公与他言语不对付,他便趁机发作起来。骂桌摔椅只是掩人耳目,好引出他抛物入荷花塘来。他丢完十多件不相干的物什后,把自己卷在了竹席里,只站在木盆上往殿外一跳,便落在了水中。殿前侍卫目不斜视,哪个又知道竹席里裹了一个活人。何青入得水中,便往荷叶底下一钻,直游过荷塘去了。众侍卫只把着空殿,又怎会想到出来寻他。
何青潜到一处不易瞥见的地方,就爬上岸。他往假山洞里一躲,先把羊皮囊里的干衣服换上,又把湿衣服撕了,做了绳索,捆上宫殿里的帐勾,成了绳勾。事物备齐了,他大摇大摆地寻一处僻静墙垣翻墙而去,巡逻的侍卫若不看见他翻墙,自然也不会问他。
何青出了王宫,本以为可以一路南下,远遁而去,不料秋山城内官府并不知他被捉在王宫,依旧通缉着他呢。看那秋山城城墙不比宫墙,足足有十丈高,他又如何翻得出去。寻思半日,何青只好找家客栈落脚,却盘划着如前番般化妆成女子再混出城门。
客栈来往商贩本来就多,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何青一时扮不成女人,就躲在客房里听人谈话,想着或许能有点红枫国的新闻。
商客们谈论的时事无所不括。先是说起东南方土著们争着当总统,却把政事废弃了,官府减税一减再减,现在居然倒贴俸禄给庄稼汉,实在千古未闻。离谱的是,因为拿不出钱给人发俸禄,三河国把500里霞珠湖卖给了上柏帝国。可如此一来反而搞得民怨四起,国内一片混乱。何青心道还有这样的怪事,开始担忧起身在三河国的家人处境来。
又有商客谈论起杀伐之事来。却是说上柏帝国皇帝李坤佑闻说秋山国在界河使用巫术,打算挥师移除秋山国。只是这消息真假还没确定,帝国会不会出兵,什么时候出兵尚在猜测中。虽说如此,但帝国开始扩存马匹却是千真万确,不少商人正打算去刚人草原贩些马匹南下。
终于也有说到红枫国的,而且正是陈茜公主的新闻。一客人道,修罗公主陈茜似乎垂青宫廷总管何虹,得知何虹被秋山军捉走了,陈茜一路追到秋山城要人。她在西城门叫阵,和三个秋山战将车轮战,一连刺死两个,砍伤一个,最后还是秋山军一拥而上,才将她赶跑。何青听闻公主消息欣喜不已,又听说她曾赶来救自己,感动得几乎落泪。然而商客们的谈话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他们说陈茜公主原来和何虹育有一女,两人相恋已久,只是得不到名分。红枫国不少酋长造反正是觊觎公主美色,直到得知公主委身何虹才肯作罢。听完这话,何青心道,看来这街谈巷议不能当真。如此说来之前公主车轮战三将的事也极不合情理,只怕没有三分真实。
商客们还谈论了更为离奇的事件。一个秋山国鹅石城来的年老商贩,低着声,正经八百地说在海妖湖边出了怪事。“我老头子已经70多了,不跟你们后生打诓。那天夜里,我贩货物打海妖湖经过,看到有队官兵押着一辆囚车在湖边歇脚。我便和那领头的打招呼,看看能不能向他们买出点酒水。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琴声,十分悠扬动听。我老汉听得痴迷,想要寻那琴声来源,却看到十几个官兵不知怎么滴正向那湖水里下去,原来琴声是湖里传来的,你想这哪是正常事,老汉我当即止住了脚。这一停正救了我的命,原来下湖的十几个士兵都把命丢了,湖水下不知什么东西将他们开塘破肚,一时血染湖面,惨叫连连。那队官兵见此也不及相救,赶了囚车便跑。老汉我素知海妖湖凶险,也打马一鞭跟着跑了。本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只过了3天,鹅石城里也响起了先前一般的琴声。老汉我正听着,忽得领悟这可不是好兆头,出门看时,又有七八个男子正朝那琴声方向走去,却是一口水井传出的声响。打头一个男子纵身跳下井里去了,水花溅起,惨叫传出,这才把别的男子都惊醒了。后来又几天,这琴声时不时出现,每回总有不少男子遇难,仿佛背后的妖怪跟男人有仇似的。鹅石城现在一到天黑,男子都不敢出门了。”
“老先生,你这不会是宣传巫术吧?”别的商客问道,“这般故事怎么叫人相信。”
何青也觉得这故事确实离谱来,自己被捉来时便是打海妖湖来,那会琴声是有的,不过就是同路客人弹奏而已,哪里有什么妖怪作祟。在听客栈商人谈话时,却是些牛价、米价的长短,也不必再听了。
何青心想若要假扮女子,需有件衣务。他去别的客房偷时,却见住得大抵是男子,偶尔个女子也有的,着装上却不甚讲究,穿的和男子倒是没有区别。正翻着窗,何青看见巷子里有个裁缝铺,挑着灯,正赶衣服呢。他轻声下楼,去那铺里订了件长短合适的女服,多给些银两,只要师父今晚做出来。他在一旁看着,很是无聊,便放步去巷子闲逛。
这个时候,巷子已经没有人了,缉拿他的告示张贴在一边墙上。何青上前看了看,写的是:“缉拿叛国、涉巫者何青,只许活捉,不许杀害。如有活捉者赏银1000两。”何青又看了看自己画像,真人般的清秀,却多了几分邪气,若要辨认时,怕只有七分像。“我竟值得这般多银两,过了今晚势必还要再涨。”何青心道。
幽静的巷子照不见月光,灯笼红的发暗。路两旁长出的杂草飞舞着虫萤,好是一片凄凉。何青正徘徊着,忽得听道巷子深处响起一阵歌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那歌声唱到:“本有鲛人在岸,何处赠去明珠。感君点起星夜,凭妾无力觅足。平生游尽四海,却困秋山城孤。帝王苑中二十载,何日归得海湖………”何青听罢,心道,莫非这是处王家别苑?歌声止后,又响起一阵琴声,听那旋律虽是柔美,却惊得何青冷汗直冒。原来这音律正是海妖湖畔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