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凫潜进湖里憋着一口气,她向湖西暗处游去。源思湖邻近永安街,东湖边居住的人较多,而湖西屋宇房舍较少,平时都大为冷清,更鲜有人拥聚游玩。
游到岸边时,曲凫从水面探出脑袋吐了一口气,她伸手摸向岸边石沿,使力一撑翻上了岸。
“呼......”曲凫半坐在石坝拧着裙摆上的水,她摸了摸脸,把额上的湿发往后捋了捋,腰间的玉牌在月色下泛着洁白的光。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得去看看巷子里的孩子们怎么样......
曲凫打着赤脚快步踩着夜色往小巷里跑,她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舞衣本就引人注目,好在途经此处的人不多。走到岔巷口,曲凫忽地瞥见躲在暗处的几个黑影,她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脑后又被硬物重重一敲,再次昏了过去。
曲凫潜意识深处骂了句脏话。
再度醒来时并没有温暖的大床和漂亮的珠帘,也不是暖熏楼的一花一景。她是被冷水泼醒的。
我又又又被绑架了。曲凫想。
她被架在木台上,双臂被绑,手腕处皆被拷上了铁链。曲凫半睁着眼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和拖在地上的重重的铁链。
噢。脚也被拷着。
曲凫叹了口气,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得罪了谁。不过按之前那个尿性,仇家估计很快就来了,还是不吭一声就推门进来那种。
暗门沉重一响。
......果然。
面前站着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既不凶恶也不威猛,只是手里勾着倒刺的长鞭十分瘆人。
“你醒了。”男人冷声说。
“......噗。”
好......神奇的开场白。
我当然醒了,曲凫暗自腹诽。她没忍住嗤笑出声,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味。
然后曲凫身上又多了几道鞭痕。
她没力气笑了。此时的曲凫正待在一间幽暗的刑房里,里面也不止一个掌刑的男人,站在握着鞭子的黑衣人身后,还有三四个黑衣男子。
男人将手掌翻开,抓着长穗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物事。他把东西拿到曲凫面前,沉声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曲凫闷声低咳出一口乌血,她咬牙睁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曲凫睁着眼,长睫上挂着凉凉的水珠。那不是她的腰牌吗?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晃动了腕上的锁拷。
“到底认不认得?”男子皱眉微恼。
曲凫点了点头。
“好。那么你可认罪?”
认罪?认什么?曲凫脸色苍白,她闭上了眼重重地呼着气,只觉得混身发冷且疲惫。她掀起厚重的眼皮盯着男人手中的玉牌,撑着混沌的意识颤着嗓子低声道:“......玉,我的。罪,不认。”而后便因失血无力昏了过去。
“......”男子默了默,他看着曲凫身上破烂轻薄的舞衣和洇着血渍的伤口,似是不忍心般摇了摇头,没命令手下继续执刑。
那姑娘说什么?玉是她的?
男子皱了皱眉,他把手中的腰牌交给手下,冷声吩咐:“快去,把玉交给公子,请他们过来主审疑犯。”
徐衢拉着周连桑游街慢行,他手里摇着一把新买的折扇,嘴角微勾笑得春风得意,一边快嘴说着“能把久居不出的周公子哄出来玩儿可真有成就感”之类的碎嘴话。
夜凉如风,隐在暗处的侍卫突然从飞檐上跳下来,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快步走到周连桑面前,行了个礼拉下面罩,弯腰将手里的东西供上前。
是一块腰牌。
周连桑接过腰牌,右手摩挲着上面的花样,眸中暗光一现。他沉思着看向侍卫,挑眉不语。
“公子,衢公子。叶管事让我请你们回府,速去刑房一趟。”小侍卫传了话,又急忙行了个礼转身轻功跳上房檐重新隐入夜色里。
徐衢和周连桑回到周府,走进刑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木台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舞女,身上的舞衣破破烂烂,露出的大片肌肤大多皮开肉绽,手脚俱被铁链拷着,地上淌着大片的水渍和血迹。
徐衢皱了皱眉,他摇扇轻笑着看向掌鞭的叶准,半是调笑地说道:“我倒以为是什么急事呢。一个偷玉的小贼而已。话说你没把人家姑娘脸打坏吧?”
一旁的周连桑从进了刑房开始就不发一语,他紧握着手里的腰牌,抬头正要看向刑台上的女子。
叶准尴尬地朝周连桑和徐衢行了礼。
徐衢戏说到“小贼”两个字时,昏睡的曲凫突然微微睁开了眼,她轻轻抬头看向刑房门口的三个人影,淌着血的唇角勾出一抹尖锐的讽刺。
周连桑抬眸,看清了被湿发挡住了半张脸的曲凫。他瞳孔微震,手中的玉牌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旁边的徐衢正疑惑周连桑的反应,他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看向刑台,突然张大了嘴,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曲凫醒来时正是半夜,她迷迷糊糊想要下床,却发现混身无力,倒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地曲凫直咧嘴。她趴在床上看着室内装饰,竟然觉得很是熟悉。青山屏风,梨木茶案,还有床上的纱帐。
她闭眼呼了口气,莫名想起在刑房时周连桑的反应。
明明都把腰牌拿在手里了,都没认出她来......我恨你是根木头。曲凫嘟着嘴气愤地想。
窗边映出一个浅浅的人影,周连桑走到房门前,抿着唇低垂着眉眼推开了门。他走到屏风前,微蹙着眉轻声道:“醒了便唤人,明知道自己行动不便。”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曲凫是因为什么而“行动不便”,话音一顿,哑着嗓温声:“待会我吩咐婢女给你浸药浴,你身上的衣服连着皮肉,我已经叫医师给你处理好了,等会沐浴时,也小心注意不要碰到伤口。”
曲凫听到熟悉的话音,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很没出息地就哭了出来。她用手背挡住眼睛,一句“我好想你”还没说出口,周连桑便从屏风后急急走到她床前,半跪着伸手抚上她眼。
“我好想你。”他说。
曲凫愕然睁大了眼。
他轻轻抓住曲凫的手,另一只手浅浅揩去她的眼泪。
“我好想你。”周连桑又重复一遍,他怕曲凫没听清,又在她耳边轻轻喃道: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