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阮七郎目送两人走远,良久未见有异,才徐徐离开西华门附近,待回到君安客栈,已接近四更时分,想起这晚经历之事,既是惊险又颇奇妙,洗漱后思来想去,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断续浮现轩夕的身影,惭愧说道:“不过和姑娘初识而已,切莫多生念想,大丈夫当以家国之事为重,不应贪恋儿女柔情。”他知自己无法忘记轩夕的面孔,劝自己多想明日送信之事,万不可稍有耽搁。如此辗转反侧,一个时辰后才勉强进入梦乡。
次日天色昏蒙,阮七郎直睡到辰初三刻才醒,听得窗外喧哗阵阵,想到凌晨晚睡,生怕一觉太沉,过了中午见不着贺恩国,忙穿好衣裳,拿起行李往柜台处跑去。掌柜的告知他当下时分,他大笑一声道:“咦!万幸万幸!”支付银两后便往大相国寺方向去。
大相国寺附近确有众多民居,大多家境殷实。阮七郎直言来找任职大内侍卫的贺恩国,盼望尽快找到其住所,问了几家并无收获,有的闭门不出,有的不认识贺恩国,直到巳正时分,走到一家高墙院外,拉起门环轻轻敲了两下,终于有人耐心指路,原来贺恩国家就在前行里余外的通平巷首位置。
阮七郎拱手答谢后,迫不及待来到通平巷子口,果然看见一座规模适中的宅子,门口横挂“贺府”两字牌匾,乃普通漆印雕刻而成,门柱门头建造朴实,想来贺恩国担大内侍卫之职,虽然衣食无忧,却绝非铺张浪费之辈。阮七郎仍旧轻敲门环,听得有人应道:“甚么人来了?”阮七郎摸了摸怀中书信,客气说道:“在下九华山阮七郎,求见贺兄大驾。”
“哦!是九华山的人来找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一早探望老夫人后,便去城东望任街参加朋友的开张喜典了,少侠若无要事,可到内堂歇息,若确有要事,便可赶去望任街找我家老爷。”
阮七郎谢道:“多谢兄台指路,在下确有要事,还是先去找贺兄了!以后再来拜望老夫人尊驾。”那人说了几个好字,便不再理会阮七郎。
阮七郎心想好事多磨,所幸此处并非城西,不至耗时过久,沿途问人问路,直往望任街赶去。
望任街乃京城名街,街道广阔,酒楼、茶坊、米行、布行、金银铺、染料铺、花圃房、果子房等上百行业比比皆是,乡绅名流争相涌入,达官贵族也常聚于此,旦夕游乐消遣,欢唱之声,遍步三两里不止。
阮七郎到达街首,珍馐美味之香扑鼻而来,他确感肚中饥饿,但急着找到贺恩国,像那烧鸭烧鹅、金丝肚羹等都一瞥而过,只一心留意新开张的店铺,走到街道中段时,看见一座宅子前张灯结彩,人群簇拥,一个头戴玉冠的青年壮汉挺立于正门一侧,身旁跟着几个武夫,各人面含笑色,喜迎从街道两头赶来的客人,众客衣着打扮似来自武林各派,或持刀刃,或持利剑,有的手捧重礼,三两结群,那青年壮汉每见来人,必定弯腰垂谢,寒暄几句后教身旁武夫恭恭敬敬带入宅子内。
阮七郎心想贺恩国十有八九到此处贺喜来了,看那青年壮汉彬彬有礼,自己说明来意,他多半会替自己转告贺恩国。正想跨步走近,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那人体格魁梧,相貌堂堂,穿一件米色长袍,发垂于肩,一副慷慨悲歌士的模样。道是此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铁手飞鹰温明淳。
阮七郎喜出望外,不顾来往人众,朝温明淳大声喊道:“温兄,温兄!”他声音高远悠扬,众人齐刷刷望向他,温明淳面上本稍有愁色,正和青年壮汉俯耳低语,听得阮七郎高声呼来,定睛一瞧,内心激切无以言表,两人原属相识时短,但阮七郎脱俗之色骤然出现,使温明淳犹他乡遇故知,如久旱逢甘霖,得意畅快,竟是平生未曾经历。
他一面应道:“阮兄弟来啦!当真是阮兄弟来啦!”一面匆匆奔来相会,两人走到街央,四手交握,脸上都是满满的喜悦。
“温某还以为昨日一别,要见着阮兄弟便十分不易,岂料几个时辰之后又和阮兄弟重逢!昨日匆忙,今日当和阮兄弟尽情痛饮。”
阮七郎在京城别无良朋,见到温明淳后内心无限欢喜,待他说到今日痛饮,顾不得要事在身,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今日当和温兄畅快喝酒。”其实他酒量甚浅,喝不到一斤白酒定要醉倒。
温明淳拉着阮七郎走向那青年壮汉,笑道:“兄弟你瞧,这就是昨晚我向你提及的九华山阮兄弟。”便把阮七郎引荐给那青年壮汉。
这时来往仍有贵客,青年壮汉一面招呼客人,一面回应温明淳道:“阮兄弟乃易真人座下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既是温兄的好兄弟,自然就是我沈不疑的好兄弟!适逢沈某在京城开办分号镖局,特邀各地武林朋友赏脸见证。阮兄弟如若不弃,请与温兄一同上坐。”
阮七郎心头恍然:“原来此人便是金翅快马沈不疑!温兄说昨晚和故人相约,就是来见他的。咦!照此说来,贺府的人说贺兄来恭贺朋友开张大吉,那位朋友也正是他了。这里陆续进入拜会的正是当今武林各大派和他相熟的人物,前后恐不下百人,当真称得上群雄汇聚,反正贺兄定然也在镖局里,我迟早把书信交给他,索性先和温兄好好叙叙旧。”想到此处,先点头应了,接着抱拳对沈不疑说道:“多谢沈兄盛情款待,在下端的唐突,因此行急促并没来得及准备贺礼。”沈不疑笑道:“阮兄无需介怀!今日各位武林朋友能光临寒舍,已令沈某感激不已。区区一件贺礼,当真不在话下。阮兄弟和温兄先行进屋用茶,沈某还有几个朋友正从江南赶来。等宴席开了,再来敬两位几杯酒。”
温明淳笑道:“你我十几年兄弟,还须客气甚么!你只管招呼其他人便可,阮兄弟就交给我来照顾。”沈不疑微微一笑,正好几个白衣武夫推了一车礼品赶到,沈不疑迎头称道:“哎呀!司马帮主从苏州一路赶来,沈某有失远迎……”后面自然是一些极为客套的行话。
温明淳在旁指路,说到这镖局周长两里,有院落十数座,房屋数十间,群雄此时被安排在忠义厅外的广场上,那忠义厅是这沈家镖局开封分号的议事大厅,昨晚在沈不疑引荐之下,温明淳已和各院掌事、镖头、镖师会过面,直言沈不疑训练有方,各人均有极强的本领,这开封分号的生意或能超过其他三处的生意。阮七郎好奇心至,遂问另有哪三处镖局,温明淳且走且说,原来沈不疑两年前在杭州府开办沈家镖局,善押重镖,且他本人和各镖师武艺高强,盗匪流寇无敢欺近,声名远播,江南各地富豪但有贵重物品需要押运的,多半首选沈家镖局。随后一年之内又连续在成都府、江陵府以及大名府增设分号,四家镖局齐头并进,生意都如滚滚流水,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