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王夷定顿起怜惜之情,阮七郎瞧他擅自挑战九华教,又连续打伤两个师兄,内心对他本有些厌烦,听他言辞恳切,说到此前经历时伤痛隐隐现现,觉他坚韧不拔,毅力超群,不由得暗生敬意。
王夷定按稳气息,接着说道:“当今武林之中,四大教威名均盛,王某自负武艺无双,打定主意先从贵教下手,倘若有幸取胜于贵教,其余三教自然不在话下,接着自当挑战丐帮、少林……哈哈哈,没想到首先拦住王某的,正是易真人。”说完苦笑半晌,他身旁二人忙自安慰:“二公子一时大意,绝非不敌区区九华教。”说到区区九华教五个字,不自觉降低了声调。
李常逸等三人此刻也无心与二人争辩,都想着如何安慰王夷定,能教他尽快从恼恨中走出。不久,易重天轻迈双足,徐徐说道:“九华教秉承净源大师弘志,意在以华严宗无尽缘起之说为念,劝世人和善,匡扶正义。华严宗十玄门有言,唯心回转善成门,善恶之念,只旦夕而已。王二公子初心为善,挑战各大派初衷为善,与各大派交手不害人性命为善,虽妒兄长蒙父爱过甚,言语相击,不失孝悌,此也为善。既有四善,挑动干戈之恶,瑕不掩瑜。老夫出入江湖数十年,有德之人不少,有才之人更无穷,只德才兼备之人如凤毛麟角,王二公子已悟碧波微浪剑法玄机,在当今武林已属顶级高手,老夫倚仗数十年功力方勉强小胜,只怕几年之后,再难欺近阁下,有才之士,莫过于此,王二公子心念祖业,有意光大神剑门,如能继任门主之位,超越龙门独居天下第一门也指日可待。王二公子德才之美,恐怕神剑门中前无古人,只不过,老夫深知王门主感念兄长之恩,也谨守长幼继承之序,故重心培养令兄。”
王夷定怨气渐消,微微点了点头。易重天走近他道:“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王二公子你自幼天赋异禀,令尊必定了然于心。所谓因材施教,方可大收其效。实不相瞒,老夫十三岁拜入恩师门下,其时上有师兄二人,大师兄醉心武学,日夕专研各类典籍,二师兄喜爱天文术数,奇门遁甲无所不精,因为大师兄之父与恩师相交莫逆,二师兄一度认为恩师偏心大师兄,两位师兄久而久之渐生嫌隙,老夫则不与人争,不与人斗,两位师兄每有争执,老夫必设法化解,既保兄弟和睦,也保师门清宁,对于师父传授各类武功,鸡鸣时学,月落才歇,数年之后终于小有所成。有一日师父派我师兄弟三人前往边关,目的是协助边关守将抵抗西夏国来犯,大师兄领了前军先锋,大杀敌寇,出入敌军无人可当,二师兄则于中军布置阵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老夫负责率军押送粮草,每日持戈待旦,沿途山贼无敢迫近,终于准时将粮草送入前线。后来我大宋终于击退西夏兵马,得保城门不失。经此一役,大师兄与二师兄嫌隙顿消,也明白了恩师的苦心,他老人家因材施教,使我师兄弟三人各展所长,比之一味徒求公平,更见疼爱之情,教授手法也更见高明。”
阮七郎赞道:“原来师父曾和两位师伯痛击西夏敌寇,当真是我大宋的好男儿。”易重天捋了捋白须,望向王夷定,盼他能从中自解心结。
王夷定听易中天娓娓道来,就像对方四十多年前所历场景便在当下,脑海中接着也不断闪过父兄和自己在神剑门所经诸事。莫非真如易重天所言,“爹爹他知道我天赋胜过大哥,为了能教导好大哥,所以刻意多倾注心血,之所以教大哥治理之道,是因以大哥的资质无法成为一代武学宗师,唯其天性仁义适合继承门主之位,比我更易统率天下各地分舵的弟子?”
他不禁眉头深锁,想起父亲曾对大哥和自己说过:“王氏立足中原武林,非以武力争胜,盖素重侠义,勤解民苦。”当时自己满腹疑惑,“先祖所创各类盖世绝学,天下武人无不仰慕,本门广招弟子,声势之盛,南北未有,此不算以武力争胜?”未及问明,大哥即道:“武力可统一代,却难统永世,世代能统武林者,如嵩山少林,既弘佛法,又济万民。”父亲笑道:“孺子可教也。”王夷定心下不满:“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孺子不可教也。”郁闷初结,而后数年,一发不可收拾。
易重天看他低头深思,细语劝道:“后来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二师兄虽已与大师兄和解,他一贯自负,不肯久居人下,于是远赴南海,择小岛创立万方门,教授弟子奇门术数。至于区区老夫,恩师离世后不愿触景伤情,便在武林中四处闯荡,三十岁时有缘结识净源大师,大师慧言,老夫如醍醐灌顶,终于抛开武林恩仇,创立了九华教。”
李常逸、柳常徐、阮七郎三人听得津津有味,想是易重天从未对众徒弟说过此节。
王夷定越听越有所悟,听到易重天最后抛开恩仇创立九华教,双眼一动,脑海一翻,赫然呼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连呼三声后放声大笑起来,身旁两人忙拉住他双臂道:“二公子,你怎么了?”李常逸等担心他有走火入魔之嫌,正想解救,易重天伸手阻道:“由他去吧!”三人稍感不解,只听王夷定笑声渐止,正色宣道:“易真人一番良言也使王某如醍醐灌顶,王某与大哥不同,王某深谙武学要义,潜心修练,将来不说能成为一代宗师,所创武学典籍自也能造福中原武林!王某何必拘泥于本门祖业,既有易真人自创九华教之先例,王某开宗立派,又有何不可?”说到最后,内心亢奋,胸中劲道推送,竟转身朝池塘打去。
彼时水花飞溅,直有两丈多高。王夷定身旁两人欢呼雀跃,放声称道:“二公子开宗立派,来日定当称霸武林。”李常逸、柳常徐、阮七郎看他前后判若两人,知他已然被师父开解,从此武林中多半新增一大门派,师父既说他心存四善,想来中原武林因此得福,自都长舒一口气。
易重天鼓掌道:“王二公子能想通前事,老夫欣慰之至,只盼将来武林大会能见王二公子再使高招技压群雄!”王夷定拱手道:“王某今日得易真人点化,端的大彻大悟,稍后便修书告知父兄。只盼择地开宗,将来光大门派,能多为中原林略尽绵力。”易重天道:“如此则武林幸甚,天下幸甚!”王夷定道:“王某斗胆,想和易真人定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王某必以自创武功挑战九华教武功!”易重天笑道:“好好好,老夫接下此约。倘若十年之后,老夫已乘鹤西游,就由老夫七个弟子任一一人代为应战。”李常逸等三人忙说师父福泽绵延,自当长命百岁。
王夷定笑道:“易真人哪里的话?十年之后只怕你功力已出神入化。今日是八月初三,十年之后的八月初三,王某再来拜会。”说完两手作揖,不等易重天回应,转身朝重天殿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