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澜扶起哭哭啼啼的顾夫人,她看这屋内一片狼藉倒也不嫌弃,自顾自的搬了一旁两条没坏的椅子,一把给顾夫人坐,一把给自己坐。
屋子里只有这两把健全的椅子,东方昭就倚在一旁的梁柱上。
李景澜问:“顾公子这样已经多久了?”
“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前我儿生辰的时候,他迟迟没有出现,下人告诉我们他坐在庭院里着魔似的谁叫都不应,然后突然开始像现在这样唱曲儿……之后时不时的都会这样,还会乱砸东西,我们请了郎中都说看不出什么,也请了法师做法,但是都没有用。”
“殿下……这鬼,可有法子除?”顾夫人看她抿唇不语,惴惴不安地问。
李景澜道:“您既然说是鬼祟作乱,可有怀疑对象?顾公子之前有得罪什么人吗?”
“这……我儿自小体弱,很少出门,而且他性格一向温和,没有理由得罪他人啊。”
“顾尚书和您平时和顾公子的关系如何?”
顾夫人道:“大人平日忙于政事,疏于家事,但是和轻舟还是相处的很和睦的。”
“您呢?”李景澜一直盯着她看,像是想把她看穿一样。
“轻舟是妾身所出,妾身自然是对他呵护备至。他身子弱,妾身为了让他平安长大,真是操碎了心。”顾夫人攥紧衣袖,似是回忆往昔,五味杂陈。
李景澜观察着顾夫人这一言一语,道:“夫人虽然与公子感情深厚,但毕竟不可能时时陪在身边,我想请您将顾公子身边亲近的几个下人叫来让来我问话。”
“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顾夫人急了,“殿下直接施法驱邪不就行了?”
李景澜道:“您先别急,驱邪不是个简单的事,必须事先了解邪祟的来源才能对症下药,盲目施法会让邪祟暴动,到时候可能伤了被附体的人。”
以上言论出自陈恕《论邪祟》,此书也可译作《论如何让人相信你无法驱邪是邪祟的原因而不是你根本不会》。
顾夫人无言以对,思忖半晌,她才让一个婢女去唤人。李景澜走到顾轻舟床榻前,喂了他一颗静心的药丸,打算等他清醒。
一会儿,平时照顾顾轻舟的几个下人就都进来了,他们站作一排,等着李景澜发问。
“你们都是顾公子的贴身仆从吗?”李景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一排人。
他们虽然久居深宅,对这位嫁给水君的公主殿下还是听闻已久,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这个传说一般的人说上话,心里都有些雀跃,纷纷俯身应答。
“我问你们话,你们必须说实话,不然我会请神降灾在你们身上。”
东方昭觉得李景澜恐吓时的模样,像是个装腔作势的小孩子,但就是她这么烂的演技,还把这群迷信的下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李景澜道:“我问你们,顾公子中邪当日,你们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下人们都摇头,一人道:“当日是公子生辰,我们也都忙着为公子清扫卧房,洒水熏香,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
“你们知道他有什么亲近的朋友,或者关系不好的人吗?”
下人的回答与顾夫人一般无二:“公子身体弱,很少出门,所以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他性子十分温和,更不可能与谁关系不好。”
李景澜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于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让人有些紧张。
“他平日会练唱曲儿吗?”
“公子平日爱好就是摆弄摆弄花草,读读书,并没有唱过曲儿。”
“连哼都不曾哼吗?”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站在头儿的下人答道:“这我们就没怎么注意了。”
……
“公子平日会哼唱‘春风十里’的歌。”下人中的一个小丫鬟突然说道。
李景澜的上眼睑微微一动,她看见为首的那个家仆略带狠意地剐了她一眼。
李景澜温柔地对她一笑:“这样啊……‘春风十里’我知道,那里流传出来的歌传唱度很高,我也会唱几首。”
李景澜早年的成长环境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之后为了躲避一系列麻烦她更是对别人的微表情有敏锐的感知度。就在此时,她发现小丫鬟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是为首的家奴却像松了口一样对她说:“殿下说的是。”
“殿下?我儿到底如何了?”顾夫人焦急地问。
“夫人能出去一下吗?其他人也都出去,我想要试着和邪祟对话,你们会让我分心的……四哥,你留下给我护法。”
东方昭也不晓得她说的护法是什么,但还是笑眯眯地答应了。顾夫人半信半疑不情不愿地被一个老姑子牵出门。
大门吱呀的关上了,李景澜觉得周围突然变得安静,没有了顾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让她顿觉清爽。
“六妹,为兄该如何帮你护法呀?要不要我掐个决什么的?”东方昭期待地凑到她眼前。
李景澜默默躲开:“四哥别闹了,你没看出来吗?这不是鬼祟作乱。”
“可是这个顾轻舟的脉象并无异常,不是鬼祟又是什么?”
“有的时候,除了鬼上身,人也同样能把人逼疯,这两者的共同点是,掐脉都是掐不出来的。”她一顿,“你看出来了吧,那些家仆分明是受人指使在撒谎。”
“所以呢……六妹把他们全赶出去不是要驱邪吗,一会他们进来了邪祟还没除去可怎么办?”
他明明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却故意不接茬,然后兴趣盎然地看着她的反应,就仿佛把她当做弱小的宠物一样……李景澜感到很不爽。
“一会儿我自有办法,不过既然不是邪祟,我就没办法除了。”李景澜道,“只能找找看其他线索了。”
“你让他们出去是为了搜屋子?那六妹为何不让我也出去?”
“你去帮我在门后面望风,万一他们偷看怎么办?四哥不是想掐诀吗,你就在门缝哪里随便摆个有震慑力的姿势。”
东方昭忍不住笑出来:“我对于六妹,竟然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工具人。”
“不不不,您言重了。”您顶多就是堵人墙。她在心里补一句。
东方昭竟然真的乖乖听话挡在门后,他倒是还没有傻到一个人在掐诀,他习惯性的握着折扇掩着半张脸,露出一双笑眯眯的丹凤眼看着李景澜。
李景澜轻手轻脚的在这破乱的屋子里翻找,把所有的柜子和箱箧都检查过之后果然一无所获。
她觉得如果顾轻舟为人所害,而连他的贴身仆从都有所隐瞒,那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府里掌势之人,这个人就可以轻易对顾轻舟住的地方进行搜索,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毁掉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如果真有什么线索,必然不会放在一般能够搜到的地方……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家丁婢女们纷纷屈身行礼:“大人。”
顾崇青蹙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聚在少爷门口?”
顾夫人说道:“是公主殿下在屋子里给轻舟驱邪呢,她说我们不能进去,否则会干扰到她。”
他一怔,眼中很快被难以掩饰的忧虑布满:“轻舟他又发作了?他现在怎么样?”
一个婢女眼眶嫣红,她哽咽道:“少爷这次比往日更严重,开始乱砸东西了,还差点伤了自己!”
“什么?”顾崇青大惊,就要推门进去。
在屋内听见外面人谈话的李景澜立刻喊道:“都不许进来!”
顾崇青贴着门,无奈连那一点点缝隙也被东方昭堵的死死的。
“大人不要再冲动了。”顾夫人和几个婢女将他从门前拉开,他的视线却死死的粘在那暗红色的大门上。
他一丝不苟的官服因为拉扯起了褶皱,与他彼时凌乱的神情相配,颇显狼狈。
顾崇青的出现让李景澜不得不加快了动作,但纵使如此,还是一无所获
堵门缝的东方昭倒是笑得怡然自得,这个人除了微笑,很少会有其他表情停留在脸上。
李景澜见他这样,内心无端烦躁。
东方昭见她用力挠了挠头,笑意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