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学,夫子也没让他回去,学生们都散了,他也没说怎么处理陆易辞的事,就只是让他站着,一直站着。
陆易辞知道,这是那位的意思,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太久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在这站在,直到那位开口。
勤政殿内。
之前在堂上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恭敬谦顺的站在一旁。
案上的笔墨未干,金鳞勾爪的龙盘旋在明黄色外袍上,衣服被伺候的人服帖的搭在衣架不起一条褶皱,而衣服的主人却随意套了件轻薄的外衫,沾取些带着金色细闪的墨汁,批阅那些翻不完的屁事。
“他真这般应答?”那位手下动作不停。
夫子不敢欺瞒:“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
堂上那位冷哼一声,信与不信,他没说,做臣子自然也不敢妄加揣测。
就这样被迫罚站,陪着陛下。
炉内的香火飘散出淡淡的白烟,而后上升,上升,突的被一阵窗外吹来的风扑散,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变的昏沉。
狂风席卷,一个不察,竟然让案上的文书被吹落大半。
两边的宫女赶紧关上窗户,有趣的事发生了,去拾起那些东西的是离皇帝一米开外的近侍,他们将被风吹落的奏疏拾起,整理好,交给原本离那些奏章很近的喜公公手里。
这些能接触到奏折的侍卫都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他们都是武艺高强的白丁,堂下的那位公公从小陪伴皇帝,虽识些字,却从没有机会见过那些奏疏上的文字。
这是皇帝的规矩,能直接接触奏章的,只能是那些侍卫,如果有旁的人不小心看.....
喜公公摩挲着左手小拇指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硬生生被割去,其原因也不过是无意看到侍卫没有收拾好露出的一个小角,恰好那一角上刻着宋字的样章。
护国将军,宋丹丘的军事奏折,一个字一个部件。
来喜师傅亲自动的手,抢在陛下之前做出处罚,这才保下来喜性命,不过也因为师傅的自作主张,皇帝就将一直照顾他的师傅,随意找了个错处,赏他白绫一条,悄无声息的死在宫里。
那时,来喜就知道,他们的陛下是没有心的,看着他长大的老人,说杀就杀,全然没有半点怜惜。
来喜只道天家无情,却不知自己师父是上一辈的老人,新皇的位子来历不明,又怎么会留下这些可能危险到他的老人。
皇帝当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虽然无非是些哪处呐处有异象,哪处哪处缺军饷的屁事,但没有皇帝希望自己身边会有别家的狗。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陆易辞还在竹林站着,随着一阵雷声,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低垂的衣袍被打湿,躲在里面的姜姜自然也感受到潮意。
下雨了。
姜姜喵喵叫唤几声提醒小反派躲雨。
陆易辞未动。
咬住他的后衣摆往亭子里拖。
陆易辞仍未动。
他在等,那个人的松口,在等,那个人的信任。
姜姜心里骂了无数句傻逼,最后也只好在凉亭里等他。
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淋了雨又吹风,少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瘦小的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
姜姜有点担心。
勤政殿架起暖炉,整个屋子热乎乎,暖烘烘的,全无潮湿阴森感。
火烛噼噼啪啪轻轻爆出响声。
少年还在站着,尚在壮年的帝王,心中清楚。
对于这个宫人之子,帝王有自己的想法。
可用便培养,只是以他卑贱的身份,称王,怕是不配。
皇帝对于他在学堂里的话也是将信将疑,如果他那么容易顺从,为何夫子质问,他却坚持不变?
陆易辞不会想到,他的一番坚持,反而会有演技太过的嫌疑。
皇帝疑心病重,陆易辞自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得到帝王的信任。
就且,先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