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这会儿外面怎么样?”薛泠刚合上房门就看到一位姓叶的医工端着铁盆匆匆走来。
那叶医工蹙着眉摇了摇头,显然是情况不太好。
“有几个病患又咳血了。”顺着叶医工的眼光,薛泠看到那盆中放满了浸着发黑鲜血的布子。嗓子一干,有干呕的趋势,薛泠忙撇开眼睛,“我去看看,你忙吧。”
说罢转身回房灌了几口冷水,又向外走去。
担架制成的简易板床上,躺着的病患都不复先前的渐渐恢复的模样,面色发青两腮凹陷。
屋内弥漫着血腥气和浓浓的草药味,靠近门的床位躺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紧闭双眼表情很是痛苦。
“来个人搭把手给我按住他。”齐放边下着针边喊话。
那汉子分明意识不清,却仍能感受到身上扎的针叫他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靠着本能胡乱挥着手想要拔掉身上这些让他不舒服的东西。
薛泠忙上前按住那人乱动的手。齐放也没看她,仍是专注在下针上。这毒蔓延速度快,故而这几日药下的有些猛,若是再拖着保守治疗最后不死也多半落得个残废痴傻的效果。看着那四肢不停发颤的病人,齐放眯了眯眼睛将最后一根针落在了合谷穴上。
那本仰着头紧锁眉头的汉子突的立起半截身子,喷出一股血来。这突来的动作可把薛泠吓得不轻,那汉子吐的血喷湿了她半截小臂。却没顾得上这血腥的场景,忙拿床边的帕子把那人嘴角擦干,又确保没多的血含在嘴里以免意识不清呛着这才算松了口气。
一旁的齐放明显脸色也轻松许多。这一口血已是他能用外力来逼出最多的毒素了。虽说这个法子有些伤喉咙,但毕竟见效快。若是不出意外,三日之内此人定能恢复意识。
见齐放站起身来走向另一个床位,薛泠也忙跟着他。
“姑娘还是先回屋换身衣服为好。”齐放只瞥了一眼薛泠说道。
“我没关系的,可后面不还有病人要施针么?其他医工也没闲着的,还是我先帮帮您吧。”只是染脏了衣袖,在这地方薛泠早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不给其他人下针了。”齐放边号着另一病患的脉象边说:“那人是因为身强力壮才敢用那种方法,像这些本就有旧伤在身的,即使是时常锻炼的将士也用不得那法子。”许是看薛泠手脚利落,齐放倒是颇为耐心的给她讲解了一番。
“若是想帮忙,去伙房领了药房煎药去罢。”
这已是最后一个病人,齐放见薛泠不动便使唤她去后面帮忙了。
薛泠自是无可无不可,应了声离开了。
白日多少睡了两个多时辰,薛泠自愿守着晚上的药炉。几个药罐咕嘟嘟的冒着小泡,薛泠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里的扇子。
临秋那会见薛泠竟就穿着那带血的衣服大半天,赶忙推着换了衣裳,这会又陪着薛泠一同看着药。
临秋伺候薛泠的日子其实不算多长,可她也知道薛泠是个多么温柔的人。似乎除了面对严大人的事外,她总是能表现的那么冷静自然,对人对事说是温柔,其实不过是不在乎。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没人愿意为不值当的人发火操心。
“你和阿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薛泠一早就注意到临秋在那盯着她看,突然起了戏弄的心思。
“阿…阿冬自是回他的镖局去,我还是在姑娘身边伺候。”临秋不知为何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仗着光线昏暗红了脸倒也没害羞的瞥过头去。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失落下来。
“阿冬是总镖头的儿子罢。”
临秋没吭声,只是又稍稍低下了头。其实也并不难猜,哪有镖师出镖后能随心所欲的来去,还能没有目的的一待就是这么久呢。
薛泠看着面前烧起的柴火,话确实对着临秋说的,“上次回宫后,就把你的奴籍消了。临秋,你如今也是良家子了。”
虽说这宫中婢子的身份自是不同于普通奴籍,若是等到年龄自然放出宫的,还会得不少优待。只是要叫临秋熬到二十五岁,十年时间,可以消磨的东西简直太多。
临秋是个伶俐孩子,不过比自己也只小个两岁。可薛泠看她,就如同看未入宫时的自己一般。青涩,无知,却又有着无比美好的热血与勇气。
经历的事越多,有时丧失的勇敢也更多。薛泠不觉得一腔孤勇是坏事,曾经的她靠着那一腔孤勇一人来到深宫之中,曾经的临秋也靠着那一腔孤勇独自潜伏在她身旁。这些事,叫如今的她们再去做一次必定心中浮现很多顾虑。
“我不知道。”临秋有些迷茫,“我只是觉得和阿冬在一起很开心,他愿意陪着我,逗我开心。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我没有亲人,严大人救了我对我而言我就要报答严大人。可是大概我太笨了,大人给我派的最重要的任务我却失败了。这样的我,也配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吗?”
薛泠放下手中的扇子,走过去抱住了临秋,“你很好,心存善良的人应该被命运优待。临秋,你有资格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你的人生不该附生于他人,严玢救了你,你亦已经报答了他。”如果没有临秋,薛泠想或许自己和严玢的关系也会发生不少变化吧…
“姑娘…”临秋听后不感动是假的,只是这大冬天的即使围在炉火边,薛泠也不该是这么烫的体温啊。
临秋有些紧张的将手背贴在薛泠的额间,“怎么这么烫…”
“嗯?”薛泠眼神有些迷离,什么东西烫?莫不是又碰倒了那烧着的药罐子?
“姑娘你发烧了!”临秋急的眼泪要掉出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定是这几日过于操劳。临秋心里内疚的紧,怎么总是照顾不好姑娘的身体,还哪有脸说还清了严大人的人情?拉着薛泠要回房休息想着再去喊大夫。
“药!火还没灭呢。”
这时候临秋哪还有心思管那药罐子,只是看着薛泠颇有不灭了火不走的架势,临秋这才从火上取了那几个药罐子下来,又覆了曾棉布省的那热气跑掉。
看着临秋做完这些,薛泠才心满意足的两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