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逮捕令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据说林孝已从江南私宅被押送回京了,而京中的林府也早已是查封的状态。
林世荣至今下落不明,而林家其余人也兼由暂押看管的名义被送进了牢狱。林巡此刻蹲在昏暗的角落里,抱着头蹲坐在草席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世荣打死几个妓子怎的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地步?自家大哥也被抓了,那还有谁能把他们救出去?还有世荣,不知道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林巡现在倒是真心希望林世荣是自己偷溜出去了,可是理智却也同时告诉他若是林世荣自己跑出去的又怎么会有本事躲到现在没被发现呢?
地牢里面阴冷无光,天花板上聚集的水珠到了夜晚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面上,正肩地牢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林府这几十年的峥嵘难不成就要这么了结了不成?林巡把头埋得更深,那晕沉的大脑似是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倒去。
临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今晚吃的那盘小炒肉是他入狱以来头一次在菜里看到有这么多荤食,那味道可真香啊…
“林巡死了?”严玢的背脊一瞬僵了起来,“怎么死的?”
“毒死的。”阿奕没好意思把话说全乎,这已是今年第二次手下的人看管不严导致重要犯人死亡了。
严玢一挑眉,却意外的没生气。
“林孝的人可还真爱用下毒这一套。”冷笑一声,“不过亲弟弟都能下得去死手,看来他这次可真是下了狠心。”
林孝在筹备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时自不会与他那脑子不大灵光的弟弟商量,不过好歹一家人原先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要说林巡一点事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到底林巡是知道些什么才会被自己的亲哥哥所惧怕而下死手呢?
严玢对此没什么头绪,可也不知非知道不可,这些事对比起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太微不足道了。死一个林巡,虽有些计划要改变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对了,这事不要叫薛泠知道。”严玢蹙眉补充道:“免得又叫她平白担心。”
阿奕点了点头,严玢一早就吩咐过有些事皇后娘娘能知但有些事现在最好还是保密为好。
见阿奕离开,严玢才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
这是他向薛泠强要来的。薛泠女红不大好,为了叫她给自己绣个东西当时可花了不少劲。
严玢痴笑着伸出手指摩挲着那手帕一角修的歪歪扭扭的‘玢’字,心下一叹,马上了…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到时候,就带着薛泠永永远远的远离这些是非。
有严玢有意瞒着,薛泠自是不会知道林巡已经死在了狱中。此时的她正在福宁殿内‘耐心’地和李劭商讨着明日赏菊宴的事。
“朕不去!说了多少遍朕就是不想去!”李劭因音量过大那脸都憋的通红,态度却异常坚决。
薛泠也是甚少见过李劭这么决然的样子,以往李劭遇见什么在不情愿的事也不过是发两句牢骚随后虽不情愿但到底还是会把事情完成。
李劭现在气抖冷,别人当然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么多人站在殿里争吵个不休,本就因人多而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难闻窒息。可那群人偏生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还在吵个不停…
现在要说李劭连这群大臣的脸都不想再见到了,更别提要叫这些人的女眷进宫还要他亲自选出来和自己日夜相伴了。
李劭想想就觉得恶寒。胡乱摇了摇头全身显示出抵抗来。
“去年不就是你一人主持的吗?今年还是这样不行吗?”李劭吸了吸鼻子语气放软了哀求道。
“陛下,今年不同与去年,哪怕您不愿当即就选人出来也至少要去露一面啊好吗?”薛泠担心李劭这么久不上朝,若是连这赏菊宴也不出现难免叫人猜忌。现下不宜再生出更多事端了。
况且,其实薛泠心中更希望李劭的出现能给一些人带来新的期望。眼见林孝就要上京了,这个时候她们正是需要更多世家的支持。
所以即使有些对不住李劭,薛泠还是拿出自己逐渐熟练的那一套哄骗功夫,“陛下,其实届时你也不需多待。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您就露一面点点头或者笑一笑就可以离开了。这次病了这么久,那些大臣或许心里有些猜忌,您只需露这一面不就把那些个猜疑都消除了吗?”
薛泠看了眼李劭,见他面上已不在如刚刚那般激动的通红,这才放心呼了口气。
李劭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拉住薛泠的手有些怯生生的说:“那便如皇后所言。”
那陌生的触感完全不同于严玢温暖的大手,有些冰冷叫她心里生出几分不适。可她又看着李劭那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还是没有狠下心抽开。
“陛下这两日还是要注意圣体。”薛泠将另一只手覆在李劭的手上拍了两下,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趁机抽开,“毕竟后日就是那赏菊宴了,最近晚上风大,千万注意别着凉了。”
说罢也没有再留下的意思,冲李劭点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宫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薛泠离开后宫中便没有过宴请,今日来的不少人都是新帝登基后头一次进宫。
虽说这赏菊宴意在为新帝挑选后宫之人,可是又为了叫这场选秀来的不那么直白,所以有不少人家都是有诰命的夫人带着家族选好的姑娘一同进宫。
莺歌燕语好不热闹,可是薛泠此刻却连端出假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距下令逮捕林孝已经一个多月了,出了七日前来了次信说到了山西外再一直没有消息…这么久了,便是走也走到了,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薛泠心中有个不详的预感,不仅是林孝的事,还有今日的宴会…
“娘娘,时间差不多了。”巧月一进来就看见薛泠的眉间几乎蹙成了一团,整个人似是很不安的样子,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泠闻声回过神来,只道一声知道了。
巧月见薛泠应了声却没有要起身,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再提醒她一声,踌躇片刻还是沉默着退了下去。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满堂的夫人小姐等着给薛泠来见礼却还不见薛泠的人影,巧月刚又想去催,只听一声又尖又细的声音高呼皇后娘娘驾到便知薛泠终于来了。
巧月再抬起头去看,却见到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薛泠,冰冷有高度,宛如带着一张雕刻精致的面具。嘴角维持着标准的弧度,一举一动挑不出一丝错误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那个虽读百书却更好看闲书,虽不爱出门社交却爱极了和好友出门策马游玩,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呢?
巧月不敢再多想,忙上前跟在薛泠后面,维持好那个严谨的大宫女形象。
宴会冗长且乏味,薛泠自觉脸都要笑僵了却仍不好松懈下来。下面人的神色各异,不少都期待着什么时候这宴席真正的主人能够到来。
热菜上来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这才听见内侍高呼皇上驾到。
可一见到李劭,薛泠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又翻涌起来。不过她虽出于心中的本能几欲开口想叫李劭现在立马离开这里却不知为何始终都没能将这突兀的话说出口。
后来薛泠后悔时才明白一个道理,人啊,一定要遵循自己心中的本能。
那是上天给你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