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日,秋祭月。
秋风那日,京城里热闹非凡。虽说今年没了宵禁,倒叫这本能在夜间出门的日子失去了几分禁忌感,可小姑娘们还是为这日能熬到夜晚对着月亮祭拜充满着期待。
那夜市上今个也应了景摆上香案上面放置了各式点心和果子,红烛在一旁高燃着透出几分对着未来的美好愿景,人们祭拜月亮祈求福佑,而女儿家们则会默默祈求遇见如意郎君。
与宫外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不同,宫中眼下的局势有些紧张。
自从张侍郎在殿上状告先丞相林孝后,朝中的风向就变得有些不可捉摸。先是几个林孝的门生当场站出来表态支持,后来薛相又呈了林孝勾结其他官员的实证。
一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没人知道薛相呈上去的折子里到底写了哪些人的名字,那些个往日里和林孝常有来往的人家如今各个大门紧锁不敢透气,生怕这个关头一个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而薛泠面对这么多好消息却始终没能松下眉头。李劭一连高烧几日,换了几个太医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法子。灌了五六日的汤药竟是一点起色也没有,再这么下去怕他那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子烧的更糊涂了。
可是朝事却不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虽说对外宣称是在查出林孝一案之前暂不上朝,可也不能一直用这个借口,眼见着那么多证据摆在面前就等着下令抓捕审问了,难道李劭还能一直不露面不成?
确实不能在这么拖下去了。
薛泠对着面前空空的案几发着呆,突然一个茶杯映入眼帘。
“娘娘,最近天气转凉也要多注意玉体。”徐锦芙放下茶后坐在了薛泠下首。
薛泠伸手去触那茶杯,眼神却依旧放空过了许久才似是喃喃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严玢走时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去向,当时她猜到或许是不想叫她知道,可是现在出了事却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说不慌张那是假的,不知严玢的去向亦不知他要做什么,只靠着她能处理好林孝的事么?
徐锦芙看着薛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不忍,“其实,不用太担心的…”
薛泠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自言自语道:“若是没抓到人怎么办,真的就这么简单就能直接去把人抓了吗?”
徐锦芙一时语塞,这事大抵只瞒了薛泠一人,看着她每日为李劭的事操劳后还要为这事担惊受怕的真怕就这么最后急出什么毛病了。
她是不懂严玢为什么做这事要瞒着薛泠,明明连先太子的事薛泠都知道了…可是心里再怎么不解徐锦芙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薛泠其实这事根本就不需要她来操心。
“娘娘若是相信臣,不如把这事交给臣来处理?”徐锦芙试探的问了一句。
薛泠愣住本想点头,可最后还是慢慢摇了摇头,“不是本宫不信任你,自打你进宫以来帮了本宫不少忙,可是这事…”薛泠有些犹豫却又带着几分坚定,“本宫想自己处理。”
其实薛泠的心思并不难懂,出宫的这些日子中严玢没少和她讲与林孝的纠纷。虽说她并没有真实的接触过林孝这个人,可是对于严玢而言他毋庸置疑是个重要的人。更何况他有一次曾表露过怀疑他父亲当年出事是有林孝在其中作梗。
严父的事对于严玢的影响之大薛泠很明白,而先前她在和严玢提起先太子也发现金矿时严玢竟没多大反应,那个时候薛泠便知道严玢或许早就知道了先太子的存在,甚至两人之间还有着什么交易。
所以你在严玢并没有告诉她分开后自己的目的地时,她心中也大概有个猜测,严玢此次忙碌的目的八成与先太子有关。
那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再要他分心给林孝的事…薛泠怕误了正事是一方面,更怕的是他的身子忙起来吃不消。
薛泠叹了口气,虽说她心中不愿相信严玢至今还有瞒着她的事,可是现在一切都还未知即使她有气也要忍着帮着严玢竟可能的多做些事。
于是下了令叫人压林孝回京审问,另一边将后宫的事交给了徐锦芙来处理。
毕竟又要到了赏菊宴的时候了。
今年与去年不同,若说去年碍于国丧不说还有不少世家对于新帝呈观望态度,而今年在李劭对林孝一事第一次表露出态度后,不少人对新帝改观了。除去那些与林孝有关的人家外还有不少瞅准了这个时机想要稳固自己的势力,甚至说曾经和林孝有关的人家也有不少抱着进宫搏一搏的心境想为自家搏出一片生机。
毕竟除去皇后外,后宫的空位可太多了。
这些人自认是看清了如今的局势,想要向新帝示好的方式便是选出家族最有价值的女子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衷心。
虽说薛泠曾在闺中之时出门的次数算不得多,却也不是无人知道她相貌究竟如何的。要找出比她相貌惊艳的,京城中还真不是太难找。
不过这些世家的想法究竟如何,薛泠没心思去关心。距宴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唯一对此关心的便是希望李劭在这之前能好起来。
毕竟此次进宫的人不在少数,他可不能连面都不露。
“娘娘。”小邓子瞧见薛泠进来,忙小声行了礼站在床前。
“今日还烧吗?”薛泠并没坐下,只是站在床前问话。
“不烧了,昨儿个夜里陛下出了不少汗,今儿早万院使来瞧过了换了药方,只是不知为什么陛下一直没醒,不过万院使说约莫再过会最迟到明日应该能醒…”小邓子说的详细,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两日李劭用了什么用了多少。
薛泠在一旁边听边时不时点着头,但其实心绪早就飘到外面去了。小邓子话太多,听前几句倒还好,听多了难免有些出神。
小邓子说着说着那眼泪又快要留下来了,在他看来这宫里就没几个真正关心陛下的人。陛下从小就受了这么多苦,这好不容易熬到好日子来了身体又不争气,无福消受…小邓子越想越伤心,眼见着要哭出来前薛泠开口道:“那你看着陛下,什么时候醒了叫人去知会本宫一声。马上要到赏菊宴了,今年陛下可不能不出席了。”
小邓子忙把眼泪憋了回去应了是,见薛泠要离开又把她送到了殿门口。
一年,又是一季染黄了树叶的时节。
薛泠站在自己殿内,透过窗子望着那颗院里的大树。稀稀拉拉的树叶微风轻拂便不争气的掉落下来。地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片落叶,坤德宫的洒扫小宫女颇为勤奋,薛泠想若不是此刻自己就站在这,或许都看不见那地上会出现落叶。
她目光转向窗台边摆放的那盆雀梅面前用手指轻轻拨动了几下,看着几簇有些枯黄的枝芽,从旁拿起把鎏刻着莹凰的银制小剪刀修剪着。
此刻不知怎的就开始小声哼唱起剑阁闻铃。
“莫不是弓鞋懒踏三更月,莫不是衫袖难禁午夜风。莫不是旅馆萧条卿嫌闷,莫不是兵马奔驰心怕惊。莫不是芳卿心内怀余恨,莫不是薄幸心中少至诚…”
不知为何,这歌声倒是与这秋风一般凄凉。
秋意浓,相思也浓。
不知有几分能飘到那意中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