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络腮汉子竟突然跪倒在黄衣女人脚下,满面的络腮剧烈的抖动着:“小玉,我好想你,我比任何男人都要胜强万倍,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求你不要再理会其他男人了好吗?”
那张粗犷的脸痛苦的扭曲着,根根坚硬的胡须仿似根根无情的毒针狠狠刺入脆弱的皮肉之中。
谢小玉满面鄙夷的看着脚下如狗般乞怜的男人,不屑的说道:“你这个废物,连本小小的刀谱都骗之不到,要你何用,滚一边儿去!”
令丁一石隐隐吃惊的是,那汉子竟真的窝着肚子几个翻转滚至丈外。
只见他跪在地上满面乞笑道:“只要你高兴,让我作甚便作甚,嘿嘿!”
谢小玉白了他一眼,缓缓转头望向丁一石。
丁一石依旧坐在石凳上,脸中仿佛更加疲倦。
“多年不见,已经像个男人了。”谢小玉喃喃道!
她的表情很落寞,仿佛心中有着某些未曾征服的遗憾……
“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丁一石疲倦的看了络腮汉子一眼。
那汉子依旧跪在地上执着的乞笑着。
谢小玉微微看了看络腮汉子,又将目光转向丁一石。
“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你这刀法本尊是无论如何也惦记不到了。”谢小玉略显失望道。
“十几年间你我只谋两面,此次你与上次一般模样,不见老。”丁一石微微笑道!
“与她比如何?”谢小玉笑着将手指向了路香香。
路香香依旧规矩的站在原地。
“你比她胜强万倍。”丁一石笑道!
“是吗?”谢小玉笑的很妩媚。
“至少到现在为止,无人对她如此执着。”丁一石面露微微痛苦之色。
谢小玉微微怔了怔,转头看了看那张依旧乞笑的脸,讯速又转过头来。
“你早知这婢子有所图谋故意接近于你,因此你利用于她找寻婆罗之所,看来心机不次于你爹啊!”谢小玉微微叹了口气!
丁一石望着已明身份的路香香,忽然痛苦的发现,一切似乎从未改变。
谢小玉见丁一石并未搭话,遂说道:“这把刀只能给你带来无边的灾祸与痛苦,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你想如何?”丁一石微微叹了口气。
“一,交出弯刀,传我刀法,从此退出江湖。二,取你性命。”
谢小玉眼中已透隐隐寒意。
“你我俱选其二。”丁一石淡淡盯着她道。
四目相对,两道目光。
两道完全融入一体的目光,平静,落寞,仿佛又带着似曾相交的些许兴奋……
曾未出刀,未出剑。
曾未分胜负,却已注定。
剑光一闪,一柄举世闻名的神剑已然出手,曾经杀人如麻的剑,如今仍在杀人,仍想征服永不妥协的生命。
丁一石凝心定气的望着迅疾而来的剑势,他早已有所耳闻那无敌的神剑……
就在他正欲拔刀的时候……
剑势一偏,一道寒光直奔路香香而去……
“好毒的女人!”
此等距离下,从未有人能抵开那一势之威,更何况是这柄天下闻名的神剑。
丁一石纵想拔刀抵挡亦为时过晚……
剑锋未至,气已砭肌。
路香香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美丽的脸中已不见骄傲。
“啊!”
一旁的红衣少年本能的弯腰抬起手臂挡住了万分惊恐的脸。
一股少有的温暖,曾经熟悉的温暖,从未逝去,无论多么绝望的死别中,依旧不变的温暖……
绝望中的路香香只觉得曾经淡淡的温暖再次将自己包裹,生离与死别从未动摇过这份温暖的守护。
路香香渐渐睁开眼睛,一张质朴的面孔正微笑的看着她……
笑容从未消褪,月光却已黯淡。
“不……”
她紧紧搂住了瘫软在怀中的丁一石,没有悦耳的铃声,只有两道从未抹平的泪痕。
暗红的血已渗出后背,如暗夜中风吹流沙般四散而去,一朵洁白的云朵此刻已不变的定格在了这片微笑的月华之中。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曾经违心的抱着一名素不相识的男子,她已不确定从始至今究竟是真是假……
满面的络腮轻微的抖动着,一只宽厚的手掌紧攥着一柄举世闻名的神剑,赤红的鲜血已黏在了噬魂无数的锋刃之上。
“小玉,放过这些孩子吧!他们的路还很长。”那张乞笑的脸依旧未变。
谢小玉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丈外会有哪个人可以瞬间来到身边,亦不相信会有哪只手可以稳稳接住这柄举世闻名的神剑。
她从未见过,他的父亲也从未讲过。
明早是否会照常升起今夜未见的太阳?
“松开,你这个混蛋。”
谢小玉已恼羞成怒,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对她百依百顺如狗般的男人竟当面拒绝了她。
“至从与你相识,我便什么都听你的,甚至你令我杀谁我便杀谁,但这次听我一回好吗?不要再伤害一些无辜的人,无辜的感情。”
络腮汉子乞笑间仿佛透出些许凄凉。
“你有意放他进来,有意不杀他,且有意引我而来对吗?”谢小玉恼怒的摇晃着手中的剑柄,却只有她的手臂在摇晃。
“是。我从未骗过你,这是第一次……汉子痛苦的说道!
“你发过誓永不骗我,如果骗了我应该如何?”谢小玉突然冷笑道!刚刚的恼怒瞬间便消失不见。
汉子无奈的笑了笑,慢慢低头望向紧拥着丁一石的路香香……
“千年得一心,万骨永长眠。千年得一心,万骨永长眠……”微微颤抖的唇中喃喃道!
谢小玉忽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噬之力将她的身子向前拖去,她根本来不及后撤,也无力后撤。
锋利的剑刃直没胸口,一副宽阔的胸膛如一张巨大的漩涡般将一柄举世闻名的神剑深深的吞没,吞没了一颗约定誓言的灵魂,也吞没了无数颗信誓旦旦的灵魂。
一剑穿心,一誓陨命。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静的令人恐慌,心碎……
谢小玉如一副石像般伫立在这个曾经对她唯命是从的男人面前……
这张曾经令她不屑甚至厌恶的脸上依旧挂着唯唯诺诺乞怜的笑容……
她突然发现,今日才刚刚结识于他……
“你这个傻子,天下第一大傻子。哈哈哈哈!”
雍容华贵的她突然癫笑起来,瞬间将一具尚留余热的尸体紧紧抱于怀中。
她第一次拥抱着他。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之中,直渗心肺,令人毛骨悚然。
丁一石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癫狂的笑声依旧不断,巨大的空间中亦随之发出惊天动地般爆裂之声,震耳欲聋。
四壁上无数形态各异的千年巨石仿佛受到致命般阵阵撞击,纷纷断裂碎落。坚守那最后一丝坚硬冰冷的防线眼见便将粉身碎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滴答!滴滴答答!”
看似光滑无隙的石壁上悄悄滑落滴滴缠绵的水珠,愈发的密集不断。在阵阵巨大的爆裂声中竟出奇的透出绵绵的清彻之音。
“哗……”
在不断癫狂的大笑声中,坚守了千年的防线终于无力抵抗,滴滴缠绵的水珠终化为无数道喷涌翻腾的水柱直窜而出,瞬间便淹没了半边石室。
冰冷的湖水已淹没过膝,谢小玉依旧抱着那具已如湖水般冰冷的尸体默默发呆,紧紧将那张依旧乞笑的脸深深的埋于怀中。
半晌,她缓缓转头望向路香香怀中已昏厥的丁一石,眼中竟透出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随后又将目光移向呆立一旁满面惊恐的红衣少年,刚刚那种神色瞬间又化为丝丝不屑。
她慢慢伸手轻抚着那张狼狈不堪满面络腮的脸,似在感受那每日隐隐如毒针穿体般的刺痛。
“你比任何男人都要胜强万倍,有了你,我不会再理会其他男人。”
她慢慢俯身抱起这具已彻底冰冷的尸体,一步步吃力的走向石室之外。室外嘈杂的人流之声已然消失,咆哮的洪流之音即将淹没一切。
“香香,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刚刚惊恐万状的红衣少年此刻更加的惊恐,他伸出颤抖的手拽住了路香香的胳膊。
路香香慢慢抬起那张白皙的面容,虽已挂满了冰冷的水珠,但依旧掩盖不住清澈的动人与美丽。
“你走吧!”
路香香依旧低着头默默的看着丁一石。
红衣少年皱了皱眉:“你当真不走?”
路香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只将怀中的丁一石抱得更紧。
四壁的碎石仍在无情的下坠,巨大的水注如根根利棍般重重敲击着随时可能坍塌的石壁,发出阵阵撕裂心肺之声,似在不屑的嘲笑这摇摇欲坠的千年防线。
一副清澈的笑容清晰的映在渐渐升起的水平之中,再次透彻出曾经的不羁与骄傲。
时间,定格,永恒。
一颗迅疾的手指并未定格,准确的点在了路香香的后背。
路香香瞬间便坠入红衣少年的怀中。
一颗巨大的碎石突然落在三人身旁,溅起无数翻腾的水花。
一双恐惧的眼睛迟疑的看了看已淹没水中的丁一石,片刻便携起一片洁白的云朵飘至石门之外。
两道眼线已化为四道鲜红的裂纹深深的将曾经的美丽所掩盖。
两道幽蓝色的光芒已化为碧绿的柳枝轻轻的浮于泛滥的湖水之中。
幽幽的湖面,漆黑的湖底,深深的石室,不见月光。
暗夜必将来临,圆月照常升起,无论任何阻隔,不变的月光必定洒向世间每一处昏暗的角落。是不变,是希望,不变的希望!
一双踏实的手从下至上托起了已如死人般的丁一石,一双平静的眼睛如希望的萤光般渐渐游离出深深的石室之外。
“轰隆!”
随着一阵毁天灭地般巨大的震动,曾经深藏在千年湖底这座鲜为知故的石洞最终坍塌,最终毁在了无情的泛滥之中,无情的岁月之中,无情的人流之中……
那些曾经懵懂的人懵懵懂懂的消融在了平静的镜面之中,未曾留下丝毫影子。
月,寒月,缺月。
但愿人长久。
一双平凡的眼睛平静的望着幽幽湖面,镜花水月从未掀起丝毫波澜。
丁一石静静的躺在湖边,一只踏实的手轻抚在了那张质朴的脸上。
“哥哥……”
太阳已然升起,暗夜悄悄褪去,丁一石渐渐抬起沉重的眼皮,丝丝心跳声缓缓而起。
他突然头疼欲裂,胸口亦如刀绞般剧烈割痛,痛彻心扉。
眨眼间一场梦?为何这虚幻的梦境偏偏又令人如此铭心刻骨?
她是谁?我是谁?
她在哪?我在哪?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慢慢递于眼前,一张淳朴的面孔正腼腆的看着他。
“终于醒了。”一名看起来有些敦厚的姑娘突然手捂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丁一石迷茫的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慢慢转脸又望了望四周,四下一片整齐干燥的木壁。
丁一石咬了咬牙,双臂支撑床头挣扎着便欲起身,突感一阵眩晕袭来,便又重重向后倒去。
“先别急着起来,你身子还太弱。”
姑娘慌忙放下手中的粥碗,伸手垫起了枕头,慢慢将丁一石的头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她呢?”丁一石有气无力的问道!
“谁!”姑娘有些好奇!
这时,丁一石有些清醒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缓缓望向眼前的姑娘:“这是哪?”
“这是我家,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四天四夜。”姑娘腼腆的说道!
丁一石脑中一阵迷茫,他慢慢合上了眼睛,回忆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一切发生过的似曾发生,一切相识的人似曾相识。
半晌,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再次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这张淳朴的面孔。
“喝点儿粥吧!”
姑娘似乎有些担心,她慢慢拿起粥碗轻盛了一勺,放至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
浓浓的米香如三月的甘风,能令勤劳的双手安心的撒下希望的种子,亦能令僵硬干枯的土地复苏如初。
一勺温热的米粥慢慢送至丁一石嘴边,丁一石木然的张开了嘴。
一缕甘香的露水敲开了僵硬如石的房门,也滋润了干枯已久的土地。
“谢谢!”丁一石再次合上了眼睛木然说道!
姑娘依旧耐心的将一勺勺温热的米粥轻轻送至丁一石口中,仿佛并不在意他冰冷的面孔。
随着温热的米粥入腹,丁一石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虚弱的身子也慢慢恢复了些力气。
“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丁一石慢慢睁开了眼睛。
听到丁一石说话,姑娘轻轻将碗放在桌上,微红着脸说道:“四天前,我爹进山打猎,在山坳的湖边发现了你,当时见你已不省人事,便将你驼了回来。”
姑娘说完,低下头轻搓起了手中的衣角。
丁一石微微怔了怔,心中顿感阵阵酸楚。
生命是可贵的,任人也无法反驳。
“谢谢!”
丁一石望着眼前这张淳朴的面孔,苦涩的笑了!
姑娘慢慢抬起微微泛红的脸,羞涩的笑了。
笑,必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