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是悄无声息的来,在你正惬意的享受着午后时光的时候,静静的陪着心爱的人漫步的时候。
滴滴都来的那么措手不及。
人们的脚步逐渐加快,眉间亦透出阵阵厌恶之色。
马背上的丁一石望着人们紧锁的眉头莫名觉得一丝可笑,阳光再次崭露的时候,人们的脸上是否会随着的灿烂的阳光而兴奋如常?
他伸手擦了擦微微潮湿的面孔,渗入毛孔的凉意渐透心底,绵绵的欢愉已然不见,曾经那缕淡淡的惆怅已不知飘往何方。
丁一石苦涩的笑了笑,轻拍了拍坐下的棕马,随着片片四散的水花飞溅,四只蹄子亦苦涩的向前不知迈往何方。
一座看似偌大的饭庄外,丁一石将马拴在棚下,抖了抖潮湿的褂子,缓步走进大门。
没有接待的伙计,只有阵阵悠扬的琴声缭绕着声声女子的歌声迎面飘来。
一名美丽的白裙女子落落的坐于大厅前方,手拨竖琴轻唱着丁一石从未听过的曲子。
丁一石找了间角落静静的坐下,他喊了几声伙计,只见伙计懒散的走了过来。
“一碗面。”
“一碗面?”
丁一石不再说话,伙计一脸不耐烦的走开。
丁一石漠然向前望去,忽觉得似乎有些熟悉,两道多情的目光如柳叶般悠悠落于四周的饮酒作乐之中。
丁一石怔怔的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此刻已不见阵阵厌恶,随着口中悠悠飘出的歌声,笑意间挂满了丝丝勾人的迷意。
“面来了。”
伙计重重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上,便头也不回的返于人流之中,仿佛刚刚那碗面已浪费了他宝贵的生命时光。
丁一石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他嚼的很细,仿佛不忍浪费这柔和的汤碗之间,哪怕在烫一点点。
“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
一名蓝衣男子手中托着方盘从看台上走下,面间充满了威武之色。丁一石忽觉有些眼熟,又带些陌生,湛蓝的天空下未曾有过鲜红点点。
蓝衣男子慢慢走在酒客之中,冷峻的眼神不时的扫在迷醉的面孔之上,一块块大小不均的银子有节奏的跳跃在托盘之中,发出清澈悦耳的响声。
冷峻的眼神停留在一张犹豫的脸上,不时发出阵阵厉色。片刻,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掏出一块微微颤抖的银子。
那双多情的眼睛不屑的望向那诸多迷醉之脸,诸多白花花的银子亦发出柳叶般碧绿的色彩。
丁一石依旧慢慢的吃面,汤很烫,面很柔。
“是你。”
威武的脸上怔了怔,慢慢透出不屑的神色。
“捧个场!”
不屑的面容中传出讥讽之音。
丁一石缓缓抬起头,目光很柔和。
“哑巴吗?银子。”蓝衣男子不耐烦的喊道!
“没有。”
“没有你瞎看什么?”
“我没有让你们唱。”
“看了就要捧个场。”
“我在吃面。”
蓝衣男子大怒,举手便向丁一石头顶拍下。
“哗啦啦”
一阵令人心烦的稀碎之声瞬间荡起,似又带些悦耳的兴奋。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蓝衣男子此刻已躺在碎银之间满眼的迷茫,口鼻间已滴落点点鲜红。
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花子嘻笑着站在白花花的地面不屑的看着他。
“孙子!行行好!赏些银子。”
满面污泥中透出一双平静的眼睛,平静至极,平凡至极,似世间每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眼睛。
蓝衣男子眼中隐隐惊悚,但面色依带颤颤威武:“好小子,敢到这里撒野。”
一只满是污泥的脚迅速烙在那张把持的威武之间,污泥四溅,鲜血四溅。
“撒野如何?”
平静的话声后,平凡的眼神平静的落在鲜红的泥泞之间,已不见威武。
四周的迷醉之间稀落的响起阵阵讥笑之声。也许,那张犹豫的脸此时已不再颤抖。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差银子吱声便可,这是何必。”
说话间,蓝衣男子手杵碎银之间便欲起身。
泥泞的脚再次罩在双眼之间,蓝衣男子再次仰面跌倒。
“孙子!把银子归拢好赏给爷爷,爷爷一定不望大恩。”
这名满面污泥的花子竟亦发出讥讽之声。
一双冷峻的眼睛已眯成了一道缝:“好!你等着。”
蓝衣男子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小心翼翼的起身,缓缓拾起地上的银子。
那花子转身坐在丁一石旁边的椅子上,讥笑的望着此时爬在地上手捡碎银的蓝衣男子。
“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花子突然望向丁一石,话声很平静。
丁一石怔了怔,他并未想到刚刚这首从未听过的歌声之中竟会有如此插曲,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蓝衣男子,忽觉得一阵莫名的无奈。
他缓缓将目光转向那双平静的眼中……
他忽觉心跳的特别厉害,一直孤独的血液此刻竟陡然兴奋起来,似要透过双眼奔向对面的平凡之中。
这种奇异的感觉从未有过,丁一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兄弟,银子在此,请您笑纳。”
蓝衣男子满面赔笑的将堆满银子的托盘颤抖的递到花子面前,托盘似笑,银子似笑,笑脸似哭。
“叫爷爷!”
一只泥泞的脚忽的蹬在对面的小腹之上,人跌倒,托盘起舞,银子歌唱。
“还愣着干什么?上。”
此时蓝衣男子终于忍峻不住,手捂小腹踉跄的站起,朝身后早已呆若木鸡的几名伙计连连挥手。
几名伙计终于如梦方醒,抄起凳子连同蓝衣男子一起团团将花子围住。
“好小子,给脸不要脸,别觉得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老子便怕了你,今日老子便将你大卸八块。”蓝衣男子面目扭曲的喊道!
身旁的几名彪壮的伙计亦都摩拳擦掌。
“爷爷我正好吃饱了没事儿干,陪你们这帮孙子练练也罢!”
花子突然起身,竟摆出个入门的架势。
片刻间,几人便撕打在了一起。
“小心!”
丁一石不知为何会突然喊出这一声!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替这名素不相识的花子隐隐担心起来。
花子回头看了一眼丁一石,竟顽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丁一石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暖意,从未有过的暖意,从未有过的踏实。
花子的伸手并不利落,说不快,也不慢,你打到他的时候,他也已经揍到你。
短短一时间,几人已狼狈的扭打在了一起,鲜血,污泥化为美丽的音符漫天飞舞。
蓝衣男子虽以多打少看似占了上风,心中却暗暗叫苦,明明平时精熟的几式拳脚,此时竟半式也施展不得,莫名便随着花子散乱的节奏疲于奔命,明明一拳已落在花子的脸上,片刻间自己的面门便重重挨了一拳。
围殴的其他伙计也是有苦难言,只觉出拳发腿后,瞬间便反创回自己身上。
反观东倒西歪的花子,虽也已鼻青脸肿,但仿佛乐此不疲,越抡越来精神。
突然,一名手持凳子的伙计从背后朝花子的脑后抡去,片刻便觉后脑一阵剧痛,顿时扑倒在地人事不知,只见花子笑嘻嘻拎着凳子坐在了已昏倒的伙计身上。
此时,余下的几人已是大汗淋漓,刚刚脸上的愤怒已然殆尽,只剩下满满的惊讶与恐惧。他们紧张的站在原地,竟不敢再动手,任人也不愿意再自己打自己。
“怎么?不打了?”
花子擦了把脸上的污泥,笑嘻嘻的望向对面的蓝衣男子。
“今日老子醉酒不适,否则定饶不了你这臭叫花子。”蓝衣男子似乎还有些不忿!
“既然孙子身体不适,那爷爷便接着教训教训你,柿子嘛!专挑软的捏!”
花子说罢忽的起身,伸手便朝蓝衣男子的头发揪去。
蓝衣男子眼见花子伸手扑来,仿佛并不是很快,甚至与普通人无异,但硬是躲避不开……
乌黑的头发一片片掉落,花子骑在他身上嘻笑着抡起了脏兮兮的拳头,拳下顿时鲜血四溅,蓝衣男子已睁不开麻木的眼睛。
“住手!”丁一石忽然喊道!
他顺着刚刚那片柳叶飘落的方向望去,那双多情的眼睛已然不在,只留下一把显眼的竖琴不屑的横在迷醉之中。
花子仿佛很听丁一石的话,就地一个打滚起身,瞬间便坐在了丁一石身侧。
丁一石不知为何会伸手抚在花子肿胀的脸上,也不知为何双眼会莫名的湿润。
花子的眼中仿似不再平静……
这时,又不知从哪过来的几名伙计将蓝衣男子架起,连同几名刚刚动手的伙计慌乱的站在原地,既不敢走,也不敢留。
“滚!”
花子看也不看那几人,伸手将丁一石剩那半碗面端至面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蓝衣男子连同那些伙计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等等!”丁一石突然喊道!
向外的众人突然收住脚步,竟没有一张回头的脸。
“再来一碗面。”丁一石笑道!
花子也笑了!脸上的污泥竟片片滑落。
蓝衣男子走至门外,蓦然回首望了望,缓缓握紧了一只空落落手……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至桌上,面中竟多出一个卤蛋。
“这是特意给二位加的,还望二位莫生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嘿嘿!”伙计满脸赔笑道!
“多谢!”花子竟朝伙计拱了拱手,满面的感激之色。
“揍得好!”
伙计轻眨了一眼转身便溜回人丛之中。
丁一石与花子皆怔了怔!片刻相视一笑!
“疼吗?”丁一石莫名的心疼!
他再次伸手轻抚花子依旧有些肿胀的脸庞。
花子没有闪躲,也没有客气:“疼!你也不帮我!”
“你小子这两下子还算过的去,多练练也好,省着往后人多挨揍。”丁一石失笑道!
“不过,往后可不能再冒这个险!”
丁一石的话声竟似一个亲人的关怀,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我经常在这一带游荡,早瞅那小子不顺眼了,带了个妖精般的娘们儿堂而皇之的伸手要钱,与我这般花子有何分别,今日特地教训教训他。”花子放下手中的碗筷道。
他突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丁一石,眼中似渐起波澜。
“今天我生日!”花子说出这句话时仿佛强忍着什么。
丁一石突感心中一阵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呼吸也急促起来,仿佛生命的脉搏也剧烈的波动着……
“也许是那轮回余毒未尽……”他强压心中乱撞的血液不停的安慰自己。
花子似乎并没察觉丁一石的变化,神情也逐渐平静:“刚刚在门外见你孤身一人似往那西方山脉而去,那片山脉人迹罕见,很少有人往来,还不知你此番前去所谓何事?你我有缘,如有帮助弟我定当尽身所能,助兄一臂之力。”
丁一石看着花子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心中再次莫名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名看似有些稚嫩的花子面前完全不必丝毫隐藏。
丁一石望着花子静静说道:“兄弟果有一事,便是寻那传说中的万骨湖畔。不知小兄可否熟知?”
“千年万骨,沉尸湖底。”花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似乎并没有丝毫动容。
“此话怎讲?”丁一石奇怪的问道!
“据传那池塘已有千年之久,过去乃为两地外贸必经之路,因其两侧道路陡峭,因此行经之人失足下落不少,并无甚大惊小怪之处,不过就是多死了几副臭皮囊而已。”花子依旧漫不经心。
“原来如此!此名称可谓令人心生畏惧。”丁一石笑笑道!
“哼!世间俱是些装神弄鬼之流,一阵小雨便莫名夸为山河洪流,一点哀伤便为之泪水似海寻死觅活,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你一人存活一般,此等心胸不被那湖水淹死才怪。”花子不屑的说道!
丁一石望着眼前这双平静的眼睛,平静中透着世间的平凡,平凡的世间又隐隐透着难得的平静。
“老兄对此湖畔不熟,若是小兄不弃,是否愿与同往?共赴往那万骨之畔?”
丁一石也说不清为何会邀这名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花子共赴。他只觉得这双平静的眼睛令他感到无比踏实。
“小事,几日未洗,正好去那湖中泡泡,顺手捞几根骨头劈柴生火。”花子平静的笑道!
丁一石无奈的摇摇头:“未想小兄心胸竟如此豁达,为兄自叹弗如。”
花子没有理会丁一石说话,而是伸手抓起卤蛋说道:“路途不远,今晚月圆之时必能到达。”
说罢将卤蛋抛于口中大嚼起来。
他不住的舔着薄薄的嘴唇,似在回味这碗中浓浓的甘香,仿佛此乃有生以来吃过最为甘香的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