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母看着站在病房门口呆滞的女儿,心中复杂无比。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一个母亲心痛,丈夫昏迷,女儿又大受刺激。
向薏其实想象过很多种情景,也考虑过很多种状况,但唯独父亲的这种情景和状况,是她始料不及的。
猝不及防,让她心中的包袱更加沉重。
她所有的怒意都被深深的无奈所化解。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局面。
原谅与不原谅,让她耿耿于怀。
原谅父亲,她的内心深处有强烈的质问声。
不原谅父亲,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感与负罪感。
向薏心中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都在对她咄咄逼人的阐述自己的观点。
她又该如何抉择?
谁又能理解现在向薏的内心,谁又能体会她的无助与纠结。
没人去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向薏沉默了很久。
直到感觉她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麻了。
她默默回到自己的病房,向母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她知道该让女儿自己平静平静了。
月色撩人入梦,星空伴人沉睡。
向薏慢慢躺下,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去了。
凌晨一点钟。
夜晚漆黑如墨,有风阵阵吹来。
一身黑色衣服的廖坏出现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里面仍旧是人来人往,他压低帽子快速进入医院。
他娴熟地找到向薏的病房,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推开门,进去,慢慢坐下。
看着沉睡的向薏。
廖坏竟然有点儿喜欢这样让他放松的氛围。
廖坏自己也不懂自己,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种晦涩难懂的文字,无人翻阅,无人解读,只能按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更复杂。
他也曾经在暗夜孤独黑暗中,去寻找一线光芒,哪怕这一线光芒很微弱,他也不在乎,只要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便足够。
可是,直到后来,廖坏还是没能找到那一线光芒。
他的人生真的已经经历过绝对的孤独了。
尽管廖坏一直与他的命运斗争着,可是这命运却像是世世代代要把他束缚于黑暗中,生生不息。
廖坏渐渐变成了现在的如此模样。
敏感,深沉,阴鸷,无情,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无端害怕,他周身的气息都充斥着低温的感觉。
向薏动了动,睫毛翕张。
她幽幽睁开眼。
不适应眼前的黑暗,但恍惚觉得有一个人影。
向薏有些害怕,一直往床后面缩。
“是我。”廖坏出声了。
向薏慢慢放下戒备心。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向薏知道廖坏无论如何还是不会伤害她的。
“没什么,知道你住院了,过来看看,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了,可没有人陪我在这无聊的尘世中游戏玩乐了,难道不是吗?”廖坏面无表情干脆地说道。
向薏有一丝丝恼火。
“既然已经看过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向薏对着黑暗中的廖坏说。
廖坏看着黑暗中向薏一动不动的轮廓无言。
他利落起身,离开了。
病房的门应声而关。
廖坏走后。
向薏瞬间放松了不少,整个紧绷的神经立马都松弛下来了。
每次和廖坏待在一起,她只会感觉更压抑。
廖坏的一来一去,让向薏后半夜的时间都失去了睡意。
她的睡眠本来就浅。
她靠着床,看着窗外月光皎洁,呆呆坐到了天亮。
早上魏嘉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黑着眼圈的向薏,他的心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把热腾腾的包子和粥放到床头。又打开粥,冒着热气的粥,氤氲了整个房间,香气也飘散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里。
魏嘉安疑惑地问道: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你的黑眼圈好严重,像只大熊猫。”
向薏揉了揉眼睛。
“廖坏昨天晚上来过了。”
魏嘉安嘴角的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来干什么?”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魏嘉安一直很讨厌廖坏,也许是怕他伤害向薏,也许是觉得他的存在将来会构成一种威胁,在他和向薏之间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他没来由的讨厌廖坏,甚至可以谈的上是深深的厌恶。
向薏抬头看见了魏嘉安表情微妙的变化。
“他只是过来简单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向薏沉稳地说。
魏嘉安悬着的心慢慢落下,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但愿是这样。
“好,那你先吃早饭吧,吃过之后,还可以睡一会儿,我去找医生了解过了,再休养几天,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学校那边我也已经帮你沟通好了,你再忍耐几天。”魏嘉安总是这么办事妥帖。
向薏很感激魏嘉安,更多的也是感动。
她费力地去抓床头的包子。
魏嘉安看着动作滑稽的向薏,忍俊不禁。
他将袋子里的包子,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向薏,用眼神示意她吃包子。
向薏很不好意思,尴尬地接过魏嘉安手中的包子,快速地塞到嘴中,咀嚼起来。
“不着急,慢慢吃,我不跟你抢,我也不爱吃包子。”魏嘉安看着向薏一脸宠溺。
早晨的阳光倾泻,打在向薏周身。
向薏脸红,把头埋的更低了。
她小心翼翼地吃完了半个包子。
唇齿间都是包子的味道。
魏嘉安把向薏身后的枕头慢慢抽取出来,放平,扶着她躺下。
魏嘉安绕过床走到窗户前,拉上了一部分窗帘,不至于让向薏被阳光刺眼。
安顿好向薏之后,魏嘉安就出去了。
病房门口的向母脸色很不好看。
魏嘉安便询问向母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母还是很信任魏嘉安的,便把事情全数告诉了他。
魏嘉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他还是很尊重向薏的,觉得应该把事情告诉向薏,起码她有知道的权利。
向母听了魏嘉安的想法,也同意把事情告诉向薏。
等到晚上的时候,向母觉得向薏应该是休息好了,就进入了病房。
医院走廊里的魏嘉安有些着急,他走过来走过去,显得心烦意乱,他不知道向薏会作何感想。
向母进入病房之后看到向薏在安静的看书,她有一些不忍心打扰女儿的安宁世界。
向薏看到母亲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
“妈,坐吧。我今天状态很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啦。”向薏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另外,妈来是想告诉你,你爸,他醒了……”
向薏的表情瞬间凝滞。
她还没准备好,不知道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对待向父。
向薏心中的两个自己在争论不休,吵的向薏很是头疼。
向母又开口了。
“妈去问过负责你爸病情的医生了,医生想和我们直系亲属说明一下情况,你要是情况好一点的话,陪妈一起去找医生吧,妈这心里……有些害怕。”
向母表情紧张,她握着向薏的手。
向薏也知道母亲的害怕与无助,但更多的是,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痛苦又该怎么搁置。
即使父亲是由于病情作祟,可是向薏的心里怎么也矛盾得很。
她根本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眼泪留了这么多,真的……
过去的她一味懦弱,只知道和母亲默默承受,她们互相告诉对方,为了顾全大局。
现如今,向薏不想再做过去的自己了。
她想换一种生活。
生命为什么不能绽放光彩?为什么要一直隐忍不发?
向薏的青春一直都是晦暗无光的。
这次,她真的要做决定了。
也许向薏和母亲早一点反抗,也许事情会是不一样的结果,也许向父的病可以早发现一点。
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也许。
三个人也不会那么多年都在互相折磨中度过。
原本向母也是一个极致温柔的女人。
她喜欢看书,刺绣。
温柔本身用来衬托向母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在后来的时间长河中,一日一日的,被向父消磨殆尽了。
向薏的名字其实还是向母取的。
薏米不知愁滋味,
化作温柔伴人心。
向母希望向薏一生幸福,能被人温柔相待。
她不会想到后来的母女二人,脱离了温柔二字,甚至是背道而驰。
向母整日担惊受怕。
向薏也被人当作怪胎一样。
学校里她自己独来独往,像一个透明的存在。
如果不是魏嘉安,也许没有人知道向薏的存在。
向薏看着母亲紧握着她的手,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只能改变。
向薏按了床头的护士铃,护士匆匆来到病房,她和护士沟通好自己的情况,决定出院了。
护士也嘱咐向薏,病情无碍了,出院注意休息,便动手把向薏头上围绕一圈的绷带拆了。
拆掉绷带之后,向薏的额头左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尽管在医院里,得到医生护士还有向母和魏嘉安的悉心照顾。
但是向父还是下手太狠了,失去理智的人已经完全失常了。
向母心疼地看着女儿额头的疤痕。
向薏倒是觉得没什么,安慰着母亲。
她们简单收拾好之后,拜托魏嘉安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母女二人就去找向父的主治医生了。
主治医生办公室内。
医生指着电脑的图像,上面显示的是向父的脑部。
“你们是直系家属,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们情况吧,他的这个病情,应该及早发现治疗的,那会效果会很不错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已经达到失常的地步,我现在的建议是转入精神病院吧,那样也不至于对你们造成人身伤害,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向薏和母亲看着面前医生已经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