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王朝落于大陆东部,分十三州,每个州下分七八个城池和几十个村庄。之所以说是大陆东部,是因为再往东便全是海,迄今为止没有舰队穿过这片海洋,不像西域,好歹还有先人牵着商队走过茫茫沙漠。
人们口中的“中原”,其实是指通王朝中间三个州,荼州、悯州楚州。任凭朝代更迭,中原始终是大陆东部的中心。
清晨。
奋谷城的城墙外部,有很多田地,从遥远的山脚蔓延到这里,偶有几间作坊。秋天来了,假如你是外来的旅人,从南门的哨塔一路走进来,可以看见金黄色麦浪在微微起伏的城郊处摇晃;你最好是傍晚来奋谷城,斜阳推掉漫天的云彩,放下柔和的余晖,和山下的归雁声声高鸣,以及眸水某条支流涓涓淌过,风牵着麦田奇奇怪怪的味道,轻轻的抚摸着这座城池。
城池布成一个【田】字,中间是府衙,府衙中间是太守一家子居住的地方。南大街连接府衙和城门,两边尽是酒楼和商铺,布匹农具应有尽有;南大街西边时常飘着炊烟,百姓拖着小板车现做形形色色的小吃,或者直接摆摊,卖各种瓜果蔬菜。每天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奋谷城的西大街,满满都是吆喝和美食。但终究只是小吃,给赶着行路的人填肚子。像楼敬和屈则申这种没什么着急的,都是挑合乎心意的门店入座。
说是入座,但其实板凳都是在街边,身后行人来往,偶尔有一两辆马车路过,上了铁的马蹄在开裂的青石板踏出行色匆匆的气味,让人不由得觉得不用为生活奔波实在是太幸福了。
楼敬掏出一个银锭,正想喊个小二过来,屈则申赶紧按下去,道:“奋谷城不让用银锭,再说了这小老百姓哪有换银锭的,你没有铜钱吗?”
“没有。”
“你小子。”屈则申一脸错愕,“怎么这么多钱?”
“我说了啊,师弟给的。”
“你是我师弟,你怎么不给我?”
“不一样的。我没钱。”楼敬平静地说出了残忍的话。
屈则申拍拍腿,叫道:“算了,还是我请客吧,六弟。”
“诶!哥哥使不得!”楼敬装模作样地直起腰板,面容严肃。“六弟我初出茅庐,那肯定是由六弟请客。”
屈则申哈哈大笑,说:“你还学得挺有模有样!那些喜欢和我争还酒钱的人都是这样。”
他笑的很大声,楼敬和小二站在旁边显得有些尴尬。
“吃点什么?两位。”小二恢复的很快,满脸堆笑,“本店招牌特制牛肉汤宽面,牛肉厚实宽面劲道,一碗只要十九文钱,加一文钱,送一碟花生。”
“上两碗。”屈则申终于按下楼敬那双付账的手,“多放香菜,再上一壶上好的燕子泉。”
“好嘞。”小二朝店里面重复了一遍,又转头到另一张桌子去。
屈则申拿起茶水,一饮而尽,道:“还是酒好喝,我有点等不及了。”
楼敬突然想起凌晨那只鸡被自己吃了大半,屈则申可能饿了:“那我们先去吃点包子?我刚才在前边看到一个馅饼摊,卖相好看得很。”
“小子,我说的是今天下午!”屈则申连连拍桌子,一脸兴奋,“有宴会!”
楼敬挠了挠头:“什么宴会?渐金节?”
屈则申抬头看了看天空,道:“还有两三个时辰,时间还长着呢,我们先去珍华馆,在东大街那边,那里的人唱戏可有意思了。”
楼敬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几天行程,觉得可以耽误一天,于是应承:“也好,这里看起来算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好地方,有山有水,离眸水城也很近。眸水城是个好地方啊,武林大会都在那里举办,所以那里的防具都是上等好货。”
“为什么只是防具?”
“哎,只有防具不讲究地点。武器和玉佩都有‘灵’这么一说,所以对锻造的地点和材料都有要求,不是哪里都能见着好货的,比如说滇央的武器就很棒,有没有灵咱也不懂,但顺手是真的顺手。”
“三哥你不是不用武器吗?”
“我用的是拳套,谁说没武器?”他抬起手示意自己的胳膊,“我学的是百木崖掌法,虽然说一副好的拳套可以让我打得更爽,但是基本上靠的都是身法,轻功要够稳够扎实。”他又指了一下自己的靴子,“这是大哥在我出师的时候送给我的‘风行’,荼州徐罗安的杰作,青铜雀做的,只要有一点能借力的地方,就能轻轻松松跳三丈——三丈啊六弟!”
“那你平时走路怎么办?会不小心跳起来吗?”
“你瞧你这话问的,难道我吃饭还能把碗吃了吗?控制好内力才是一个高手应有的素质。”
屈则申一直在树立一个榜样,作为一个师兄,他确实做得很棒,无论是修为还是江湖上的地位,都让作为师弟的他只能望其项背;年少的楼敬曾下过一次山,当时和屈则申寻找江洋大盗候不息盗取的名画,仅仅一个月便踏遍半个江南,凭着自己的名声四处寻人,把候不息近一年的行踪全部整理出来,最后在荼州找到候不息,在一间客栈中大战一夜,被候不息跑了。
当时具体的情况没有人清楚,楼敬只知道,当年师娘破天荒出现在荼州,照顾昏死过去的屈则申整整三天三夜,在他苏醒之后对他说:“再有半年,江湖上没人追得上你。”
虽然师娘极少指导他们修炼,但从师父的言语当中,师娘年轻时似乎是一位武学天才。能让师娘如此评价的,屈则申是第二个。
而后来,楼敬观摩了许多比武,也见识了不少高手,确实没见过轻功比得上屈则申的人。如果再来一次,再追一次候不息,楼敬相信三师兄不会落败。
正想着,面上来了。
汤有一股诱人的香味,上面浮着一层彩虹般的油,葱花像山涧下的小舟,在香菜段奔放的气息中显得小家碧玉,蜷在肥美的肉上,像磐石上的青翠,宽面色泽剔透亮白,与寻常宽面截然不同;一口气嗦走一排,入口前尽显婀娜舞姿、热情狂舞;入口后犹如鱼水般欢愉,温存地贴着唇齿撩拨挑动,令人失神地亲吻着蠢蠢欲动的味蕾。这味道不住地摇晃着楼敬的脑袋,冲上云霄,顷刻坠入深渊。
“这面好吃啊!”楼敬一口下肚,发出感叹。
对啊,这就只是一碗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