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山脚下,离大城知府还有五十里的东南方,有个小村落叫“不归村”。大家都说这个村名听着不吉利,但整个村落挑选不出一个壮汉,说是都去大城里打零工养家糊口,留守着一帮年迈和幼小,故也就这么叫着了。
村落不大,住着三十多户人家,民风淳朴,白天孩子们去附近学堂读书,而长辈就上山打柴交于官府换些银两生活,而官府也多多照顾不归村的周遭百姓,所以生活也算过的不错。
女孩挑着担子上的两三捆柴来到官府前,官员见着连忙去去帮女孩卸下担子,眼见肩上的衣服被磨得不成样子,肩头上一道道裂口也被磨的鲜红无比,官员想帮女孩交个老者帮女孩看看伤口,女孩却说:“不必了,这里是七斤柴火,你们称称看。”
官员自是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的,但官府讲究的严谨,于是随便吆喝了一声,便有几个人来给这堆柴火称量,拎着秤砣看了一阵儿,吆喝一声:“小姑娘厉害呀,还真是正正好好的七斤柴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枚铜钱,见女孩是个小姑娘,长的动人可爱,又偷偷多塞了两枚铜钱给女孩,拍拍女孩脑袋说:“回去买个包子吃。”
女孩欣喜地把铜钱都塞入自己的口袋里,自豪道:“我只能挑七斤柴,多一点儿就扛不动了。”
官员俯下身子摸了摸女孩的头,又指了指雾蒙蒙的天,说道:“小星,你看天空阴沉沉的,恐怕要下雨了,要早点儿回家,知道吗?”
女孩点了点头,告别了一干人等,一路颠跑了六里路才到了家附近。抬眼望了望阴沉沉的天,乌云低垂,让她有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个时间,姐姐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女孩嘟囔着,羡慕能去学堂念书的姐姐,而她还不够年纪,再加上家里条件太差,所以她要再等两年。
女孩又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盘算着接下来几天可以吃点肉菜,还能留出几枚铜钱给爹爹买点儿药吃,最近爹爹的身体有所好转,等过些时候她就能和爹爹一起到山上砍柴了。
“小星,小星!”迎面跑来一位老妇人,冲她高声叫道,“小星你快快回家去吧,我方才路过你家,见有个女人跑你家去了,还和你爹吵起来了呢!”
女孩一听霎时瞪圆了眼,立即冲家里的方向极速奔去,一跃翻过家中栅栏。那栅栏做的极其简陋,就连小孩点一下脚就更轻松跨过,但栅栏里是个破烂不堪的小木屋,勉强能住下四个人罢了,也没坏人打他们家的主意。用一婆婆的话说,就算是贼来了,都会给这家人留下几两银子。
一阵刺耳惨叫,声音凄厉,划破长空。女孩冲进屋里,身子被瞬间定住,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一道惨景被,那个被她一口一声称为“娘”的女人正盘坐在她的床榻上,剥着女孩昨日刚从山上摘来为父亲解渴的荔枝,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嚼了嚼,而爹爹和姐姐已皮开肉绽倒在一片血泊中,额头上的鲜血横流,浑身无数刀口,鲜红蔓延着流淌在地上注入血泊中,混在一起,一股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女孩错愕间,倒在地上的姐姐身子微微一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向女孩,呜咽着:“跑……跑……”
女孩惊恐地想跑出去,可身子却已不听她的使唤,只听狂风呼啸,门窗霎时紧闭,而姐姐也在那一瞬间咽了气。
那女人抬起头,眉头轻蹙,微微眯起眼看着女孩,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女孩毛骨悚然,“你回来了。”一挥手,瞬时出现在女孩面前,脸色通红,一手扼住她的脖子,手上用力,大声怒道:“你跑什么,我问你,你跑什么!”
女孩气管被女人掐的死死的,呼吸逐渐困难,慢慢的小脸也开始涨红,她内心祈求着能有路过的村民能进来帮她一把,可她家地处偏僻,极少有人经过,所以迟迟都不见有人来搭救她。
女人越来越怒,手上力气越来越大,“我让你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做饭?你再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去哪儿了?不想要这个家了是吗?想把你这个半死不死的爹和没用的姐姐都扔给我是吗?我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你爹,为什么要生出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见女孩快断了气,便是一掌将她打入铁笼。女孩倒在铁笼里剧烈咳嗽了许久,一抬眼,就是她爹爹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爬过去紧握着铁笼,泣声惨叫,嚎啕大哭。
眼前女人是她的亲娘,但女孩听说,她娘生下她后不久,偶然听得一妖僧传道后就开始渴望永生不灭,偶然见得女孩,又指出女孩出生时眉心发黑,恐会招灾。于是娘就整日去妖僧所在寺庙,倾尽家中所有钱财去供奉妖僧以免消灾和求得美貌,爹爹多次劝阻不成,被气倒长年卧床不起,就连女孩和姐姐的温饱也是靠村民救济才勉强活了下来。直至几年后那座寺庙连同妖僧也一齐不翼而飞,娘这才发觉上当,受激后性格大变,直指女孩是扫把星,罪名嫁祸给女孩于是每日鞭打怒骂。
可谁不知道,女人只是不愿面对现实想拿女孩撒气罢了。又不知何时女人搞来一只铁笼,心中一怒就将女孩关在笼内,一关就是数十天,爹爹和姐姐想救却有心无力,被抓到对着他们又是一番毒打。于是大家都判定女人是得了疯病,因为没有哪个孩子的娘会这般对待亲生孩子,虎毒尚不食子。
姐姐哀求他人去报官,这个女人才被抓走关了几年,三人这才有了几年的稳定日子,搬到了不归村里生活。
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被放了出来,就连女孩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不知何时何地,竟学会了几招法术。
女孩和爹爹姐姐的尸体共度了七天七夜,夜晚也拎出铁笼鞭笞数百下,有时是拳打脚踢,总之不见女孩皮肉开绽女人定不会解气。白天就不知出门干什么去了,而女孩则被锁在笼内昏迷,待到傍晚醒来又是一顿毒打。
七日后,爹爹和姐姐的尸体腐臭味道已传遍了屋子,女孩被女人脚踢着醒来,一闻就忍不住吐了。
“去做饭。”女人命令道。
女孩七天不吃不喝,身上伤痕累累,早已没了力气,她挣扎着坐起身“嗯”了一声。没有抗拒,只有乖乖服从,女人就将她放出铁笼。女孩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炉边生火做饭。从炉边摸出了两把草药,将其中一把丢到做好的米粥里,煮好后再把草药捞出,另一把草药则放在嘴里嚼了嚼,费力地咽了下去。端着新做好的米粥,踏过爹爹和姐姐的尸体,颤巍巍地将粥端给女子。
女人看她一眼,“你先喝。”
女孩屏气喝了一大口,站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女人这才安心接过米粥喝下,连喝了几碗后便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那是她在山里采到的首乌藤和醒神草,觉得草药稀有罕见,洗净后就搁置在炉边的角落里藏着,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
她忍不住空中难闻的气味,又是一阵儿恶心,一下子就把米粥全吐了出来。她也不知道她所谓的“娘”是如何镇定地喝下这碗粥的,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女孩将女人绑好,出门时抓了一根生火的木头,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爹爹和姐姐,流了两道泪,出了门,点燃了这座木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女人有没有活下来她不知道。女孩只知道她接下来的路还算是顺利的,她遇见了白昇,又顺利夺得仙剑大会第一名,拜了白昇为师。白昇和叶盛体贴呵护她,虽然林玄总是对她挑三拣四,她倒也不在意。
但她还是恨,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个疯女人,亲手剐了她。
白槿低沉着解释着,话罢,深吸了口气,她万不能被仇念扰了心智,何况此事已过千年,这个疯女人没被烧死,也早就老死了。
她转头看了眼夜箐,见夜箐听的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意识到说这些话不太好,更何况把自己心里记恨的事说与她听,属实有些不妥,只是脑子一热,口无遮拦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于是道:“抱歉,话说的有点儿多了。”
没想到夜箐突然凑近抱了抱她,她心头一热,霎时怔住。
“没关系。小白,这说不定,是你的劫数呢?”夜箐肉嘟嘟的脸贴在她的肩上,她身上有风的味道,或许她现在很冷,“我爷爷说,此生你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那我的命也未免太不好了。”白槿调侃着。
“那倒未必,你不是还遇见我了吗?”
白槿又是一怔,淡然一笑,戏弄她道:“遇见你这个倒霉蛋么?每次遇见你,都不会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