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耳熟的很,在哪里听过似的?
白槿想起她刚拜入白昇门下时,恰逢凡间的正月十五,虽然仙族不过凡间的节日,但那日的月亮定是圆的,偶尔几位上仙和长老会对月吟诗,把酒言欢,而白昇就带着她一齐到天山上赏月,说是在那里看月亮看的最清楚。
他们来在悬崖边上,一颗硕大的圆月赫然亮在上空,月光皎洁仿佛能洗净人身罪恶,不可侵犯。白槿仰头望着圆月发起呆来,凡间的月亮她也不少看过,但何曾这般震撼,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她便不自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却被白昇一把抓住肩膀,她猛地回过神,一低头,自己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悬崖之外,山高云清但风大,她像是踏在一片筋斗云上,而悬崖万里之下则是灯火通明,四周却黑暗无比的深渊。
她惊叫了一声,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动弹,差点儿被狂风卷走,还是白昇把她拉回他的身后,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又一眼悬崖之下的场面。风卷白云从眼下飞过,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再仔细一瞧,原来灯火通明处就是玄庭山的大殿和数十座偏殿以及长老们的阁楼上泛着得道后的闪闪金光,透过云彩看的清清楚楚。而玄庭山的右侧就是天山河水,随着地脉养育仙族万物,隔着数万里都能看出天山河的浩瀚,波光粼粼。海天之间竟然连玄庭山也变的如此不起眼,如此壮阔,如此美妙。
但天山之高,还是吓的她双腿瘫软一下子跪在地上,“上仙……”
白昇低头看了她一眼。
“呃,不……师父,这里太高了,我有点儿恐高,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走走呀?我看叶盛上仙和林玄上仙和其他岛派的长老洽谈的甚是融洽,我们要不要回去呀?”白槿诺诺说道。
“怎么,又不怕林玄给你坏脸色看了?”
“害怕。”她毫不犹豫答道,对上白昇那双慈目,她心里又是一颤,坐地上抱紧自己,“我知道了,不走就是……”
白昇欣慰笑了一笑,迎风又向前走了一步,望着下面的玄庭山突然问道:“小白,从这儿往下看,你看到了什么?”
“回师父,我看到了玄庭山和天山河水。”
“你觉得如何,和你见到的玄庭山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感觉玄庭山变小了很多,我原以为玄庭山壮观巍峨,威风凛凛,不可小觑,但没想到在天山上一看,竟如此渺小。”
“嗯。”白昇点点头,回身看她,“你再抬头看看。”
她愣了一下,一仰头就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漫夜星空,虽然很美,但一种强烈的晕眩感看的她头昏眼涨,一瞬间躺倒在地上,享受着这种晕眩却又幸福的感觉。
“师父,这里的星星也好大好亮,和我在人间见到的不一样。”她躺着晕晕乎乎的,闭上眼却还看得到那片星空,仿佛置身其中,整个人飘了似的在星空里随风飘荡。
白昇看着她,嘴角笑涡浅浅一旋。
“师父,我突然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好渺小啊……好像再大的烦恼也大不过这天下世间。”
白昇走到她身边,她便睁开了眼,即使对上白昇的眼神也没起身,反而是呆呆望着他。
月光下,他竟如此俊美,美的不可方物。
她看的出神,恍惚间听得:“小白,你要记得心怀万物,包容世间广阔,以后你自会看到更广阔的画面。”
她似是听懂了,迟了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又抬眼望着头顶最大最闪的一颗星星,弱声问道:“师父,我爹爹曾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繁星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这是真的吗?”
可白昇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假的。”
她当时嘴巴一嘟,暗叹着白昇真是不懂情调,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多年后,夜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白槿先是一愣,随后手捧着脸,思索片刻后,答道:“嗯……或许会吧,夜半三分,他就会在天上默默守护着你,很温暖呐。”
这是她内心最想听到的回答,现说与夜箐听。
夜箐点点头,又歪着脑袋看她,“那他们变成星星,若是不想守护我了,每到夜晚还要被挂到天上看着我,岂不是太可怜了。”
白槿听的直愣,又思索片刻,道:“你变强了,他就不需再守护你了,世间再无留恋,等待机缘,投胎转世。”
“嗯。”夜箐低头沉思片刻,旋即粲然一笑,“听你一番话,委实令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不愧是小白。”
白槿干笑了一声,“难不成是你心爱之人……”
白槿问的极其小心,但仍挡不住内心的好奇,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若是戳中夜箐的伤心事,那她可不就是大罪人了?
不料夜箐笑了一声,耸肩道:“不是,是我的双亲。”
原来也是个失去双亲的丫头,白槿怜悯地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抱歉。”
“没事。”夜箐潇洒一声,“我一出生他们就双双离我而去了,只留爷爷陪我。他们长什么样子我不清楚,甚至连张画像都没有,只是每逢月圆就想起他们罢了。”
“那你还真是可怜,连双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白槿叹了一声。
“听说是死了不干净的东西,毒发身亡……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再说我爷爷修得了不死之身,至少我这一生都不用再受悲离之苦了,这么一想,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白槿点点头,“甚好,甚好……”
夜箐亦怜悯点点头,方才那副说辞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竟没想到这么一想反而心里舒畅了不少。
“那,小白你呢,你的双亲现在在哪儿?你到玄庭山上修道修仙,可想念他们?”
白槿僵硬了片刻,茫茫然看着夜箐,在夜箐恳切的目光下稍许停留了一下,于是看向远处那边无边无际的海,一时间竟心如刀割,痛到无法发声,只能听得几声海浪搭在海岸上的声音,声声击在她心头之上。
夜箐刚想叫她,谁知她冷冷开了口,声音带着生涩的沙哑,“不想。”
哪有儿女离乡不想父母的?夜箐还以为白槿是在与她玩笑,却发现白槿面容惨切,心头一慌,轻声唤她:“小白……”
白槿望着天,“我倒是想我娘。”
夜箐松了口气。
“我想亲手将她绑在断魂台,天牢九九八十一道刑罚都让她受个遍,再用刃刀一刀一刀割去她身上的肉,让她生不如死!我倒是想问问她,为何当初要折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她杀了我爹和我姐姐,又是如何笑出来的,我想挖出她的心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