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沈娘客客气气得宴请了老夫人,并送了些补品,才让老夫人心满意足回去了。东儿这些天受了一堆闷气,等到她们出门,她才找到了发泄口,朝门口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沈娘摇头暗笑,嘱咐东儿去弦乐阁请人,又让王四清理一下晚上准备迎客。
二娘吃完饭则坐在一角落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有些佩服沈娘。她一路长途跋涉回来,睡了一个大觉还觉得累呢,沈娘回来愣是没休息依然神采奕奕。
二娘坐着无事便仔细观察起酒肆的布置,暗道这扬州酒肆就是与别处不同,连一个河岸边的酒家都玲珑别致。大厅中央有个是个圆形的台子,周围用流水隔开,水渠里铺着石头还有小鱼来回穿梭很是有趣。客座围着小水渠铺开,二楼客座则是一圈回廊,同样能看到中间的舞池。堂中不仅到处挂着灯笼,还装饰了团花图案的帷幔。最神奇还是冬日竟有桃花置于其间,树上还挂着铃铛和斑斓的碎片,叮叮当当极为好听。二娘走近一摸才知道桃花是用绢布做的,不得不感叹手工的精巧,这里的摆设倒真不负临春酒肆这个名字。天色完全暗去后,灯笼就跟着一盏一盏亮起,酒肆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跳舞舞姬此时也上场了,她头戴宝冠,发绺飘散,着长裤短衫,身饰璎珞,披丈余长巾,裸露的腰肢若隐若现。随着别具风味的乐声响起,舞者开始扭动着腰肢和臀部,缓缓的张开双臂露出一张高鼻深目,容色艳丽的脸庞。她神情张扬,仿佛所有人都能被她的情绪感染。随着鼓声慢慢加快,那女子变换各种手势,眉目随着手势的变换十分灵动。舞姿奔放,举手投足明快潇洒,张弛有度,十分抓人。
沈娘在大堂寒暄一圈后,见二娘呆愣愣看着台上,便笑问道:“这舞很新奇是吧?”
二娘点了点头,眼眸里亮闪闪,囔囔道:“是呢!这舞是怎么想出来呢,太有意思了。这手、脸、腰变化太快都看不过来了。”
沈娘噗嗤一笑道:“要不是你是个女娃娃,我都要怀疑你是个好色之徒了。”
二娘不解道:“沈娘不觉得嘛?还是我看到的舞蹈太少了,一直以为都是村里那样的呢!”
沈娘笑而不语道:“这可都是弦歌阁请来,你好好开开眼。等开春你就要去那里学艺哩。”
二娘有些犹豫道:“一想到将来有这么多人看我跳舞就很不在,我真羡慕她能够如此神采奕奕。”
沈娘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从来没有在人前表演,内心胆怯很正常,表演多了就会好了。”
二娘抿着嘴,其实更让她不自在的是很多看客的眼神,他们好似不是来观舞的。她也没与沈娘详说,目光又转到舞姬身上,只见她一个急速旋转后下腰与鼓声同时停住,这舞乐配合默契,大堂内顿时满是喝彩声。
一曲结束后,沈娘便带着舞姬穿梭在酒客中陪着饮酒,堂内的氛围推向了高潮。二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喧闹,便回后院休息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光,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她想念西河村的月亮,想念那棵大榕树,想念义父、五娘、四丫等等。她心中突然有种孤独感涌上心头,自己好像与繁华的扬州格格不入,讨厌那些客人,讨厌那个舞姬,就连沈娘也和之前在西河村时有些不同。
连着一段时间,二娘除了练功和吃饭基本都躲在房间里看书,与沈娘有时都照不上面。沈娘忙顾着酒肆的事情只是稍问了一下,觉得二娘应该是有些不习惯,就由着她去了。
很快就到了小年,黄昏时分,沈娘召集大伙送完灶神后,就一起围在厨房的小桌上享用晚饭。这是二娘吃过的最丰盛的晚餐了,她左手拿着芝麻酥,右手拿着糖糕,嘴巴还吃着馄饨,眼睛还盯着烧鸡。沈娘给二娘擦了擦嘴,宠溺道:“平时看着跟个小大人似得,这一吃东西就孩子气起来。这段时间太忙也没管上,你喜欢吃,以后想吃啥就让大娘子给你做。”
厨娘笑着应声道:“正是,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就該多吃点。看着二娘吃饭我们吃着也香。”
东儿接口道:“二娘现在这样才有趣呢,这里还不是弦歌阁,这整日不是练功就是念书的,怪没意思的,年纪轻还是要活泼些才好。”
王四挠了挠头道:“这不好嘛!没人盯着都能认真练功,那去了弦歌阁肯定更用功了。”
说着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沈娘也很是无奈这东儿和王四就是爱吵嘴。不过酒肆里人就不多,她也不愿拘着,对着二娘道:“别听他们俩个的,你在这里就自在点,想干啥干啥。”
东儿趁机道:“小娘子,你趁着现在没人管束多出去逛逛。弦乐阁里头规矩可严了,那里头除了过节平时都不许出门呢,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二娘如今对弦歌阁很是好奇,问道:“里头都是我这般大的嘛?”
沈娘这会也有些空闲,便细细与二娘说起了弦乐阁的情况。阁内有个主事叫楚娘,有四个教习先生分别带天地玄黄四个班,收10岁左右女娃,根据入学考核进入玄黄两班。最多学习三年便要重新考核,通过才可进去地字班,其他人只能另寻出路。至于如何从地字班通向天字班,沈娘只略提了一句要靠自己,没跟二娘讲明白了。
二娘眼睛有了些神采,她从有记忆来一直被赞扬有天赋,可她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模糊。如果自己能进天字班,那就可以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既来之则安之,她有些期盼自己能早点进入阁内学习。
之后的日子,二娘开始试着接受在扬州的生活,她有时跟着东儿或者厨娘出门采办,有时帮着王四整理酒肆,才渐渐缓解了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