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只觉得整个人晕晕沉沉,睁开眼发现窗外是水雾相接茫茫一片,她才意识到自己正是在一艘船上。
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道:“呀!丫头你可终于醒了,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了吗!”
二娘一脸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娃年纪这么小怎么一个人躺在荒郊,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全身冰凉以为你已经死了,还是班主说你还有一点点气息,才把你带回来。谁知道你吃了药身子是回暖了可一直睡着醒不过来,这都已经快七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家在哪里?”
二娘的头昏沉沉的,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她摇了摇头,眼泪就落了下来:“我就觉得头晕,什么也想不起,特别难受。”
女子赶忙安慰道:“都怪我太急了,你睡这么久想不起很正常,你现在肯定饿了,我去弄些吃的给你。”
不一会女子就端了碗白米粥进来,端给二娘道:“丫头如果想不起来就安心先在这里待着。”
看着二娘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女子拍了拍脑袋:“都忘记告诉你哩,大家喊我五娘,你和四丫一样喊我葛婶就好了,我们都来自河南汤阴,这次可来了百来号人呢,去长安参加上元节的路上才遇了你,现在是要回老家了。”
然后二娘就听葛五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他们这里的事情,她大多数都听不懂,能听着葛五娘说话能让自己分心,没那么彷徨无主了。
过了一会,又走进了一个戴着幞头,身穿黑色长袄的中年人。葛五娘一看来人就站起身给二娘介绍:“这是我们这理事,都喊他刘当家。”
二娘看向中年男子怯怯的道了声谢:“多谢当家救我。听葛婶说如果没有当家我可能已经死了,我愿意在这里为奴为婢报答你。”
刘义听了一呆,笑着道:“你这孩子说话太老成,我们这里大多数都是靠着别人过活,哪里还需要你为奴为婢了。听五娘说你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了?”
二娘点了点头。
刘义继续道:“我们这过得也贫苦,你要愿意留下呢,每日三餐管饱,但是必须听话守规矩,哪天有了去处随时都可以离开。”
二娘红了眼睛,她如今无处可去,这里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忙又行礼:“多谢当家收留,我愿意留下也会听话,以后一定报答你的恩德。”
葛五娘把二娘扶起来:“你这丫头不用这么多礼,我们可不讲究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了,要是落下病根就麻烦了,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缺的来找我。”
葛五娘让二娘接着休息,就和刘义一起出去了。等走到了船舱,刘义才开始道:“本来想等这孩子醒了再送回她家里去,没想到竟然失忆了。”
葛五娘忧心道:“可不是嘛,一个孩子躺在草丛后面应该在躲避什么,要不是四丫乱跑也不能发现了,想想都觉得后怕,再晚点命都要没了。”
刘义摸着胡须道:“我看这事情不简单,那座庙刚被烧了,这孩子又正好躺在庙外,身上还带着血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我们带了麻烦。”
葛五娘瞪了一眼气鼓鼓道:“现在后悔了?是谁当初坚持说她还有救,人家现在都醒了可不能干没良心的事情。”
刘义无奈耸肩,苦笑道:“谁让我心软呢,总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回过神越想越奇怪。当然我说话算数,既然答应让她留下来,肯定要看顾好这孩子,看起来倒是个懂事的。”
葛五娘附和:“不止懂事呢,这长相也很可人疼,咱们姑娘没一个比她更水灵。如果流落在外头就要受苦了,幸好遇上了咱们。”
刘义扶额道:“咱这里可不是托孤的地方,孩子多开销大,我们赚的也是辛苦钱,开不了善堂。”
葛五娘拍了下刘义肩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才是那个管着你们吃穿的活,能不知道咱们的苦处。我看这孩子长胳膊长腿,你平日里不都说好苗子难找嘛,这不就是一个嘛。”
刘义虚拱双手道:“还是五娘有远见,那这孩子就有劳你教导了。”
葛五娘白了他一眼:“你啊别阴阳怪气的,我一个煮饭婆子哪会教人。你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刘义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习舞讲究早练基本功和天赋。她这个年纪如果没有练过基本功,现在学还要吃不少苦头,而天赋那就更是很少人能有的了。最重要的是她的根和心不在我们这里,最后吃力不讨好。”
葛五娘撇了撇嘴:“你可真是个老狐狸,对个孩子你也这么多心思。”
二娘这边在船舱里呆了几天,她每天都在努力想事情,可她只能模糊记得自己读书还有些生活场景,还有人一直喊她,可怎么都看不清他们长相,就好像这些记忆也只是自己昏迷时候做的一场梦而已,她都分辨不出真假,再然后就是陷入了死循环中,把自己带入更深的恐惧当中。二娘决定放下执念,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算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我也得重新开始生活。
隔天早上二娘一醒来,就利落的穿好了衣服。葛五娘端着粥进门看见她穿得齐整就赞道:“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看来已经大好。”
二娘微笑着点点头,端过粥道:“有了葛婶子照料,已经完全好了,想着出去走动走动,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五娘柔声道:“你这样想就对了,下午我们就能上岸了,之后走动得机会多,现在可以提前收拾一下。”
经过了长时间的跋山涉水,二娘跟着刘当家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汤阴县。回到汤阴县后,二娘就听见陆续有人跟刘当家辞别,而他们坐的马车还在不停地赶路,便疑惑道:“四丫,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我看身后大伙都不见了?”
四丫看了一眼外头笑道:“他们都各自回乡里去了,我们现在也要回村里呢,过段时间赶大集会才又会聚到一起。”
二娘也听得不大明白,不过她也没多问。不多久车就停在了一颗巨大的榕树下,榕树旁边有一排小院,此时阳光正好许多老人坐在院前晒太阳。一看见马车回来,正在嬉闹的孩子就围了上来,葛五娘便下车给他们分零嘴,一时间十分热闹。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笔直的老人走了过来,听着他高喊:“刘当家回来了啊,一路辛苦了。”
刘义拱手回道:“王里正近来身体可好啊?”
王里正摸着胡子笑道:“我好得很,瞧这群孩子可真不省心,每次都让你破费。”
刘义跟着笑道:“值不了几个钱,还能让他们都高兴高兴多好啊。”
里正又问道:“这次上京可有收获?去的人可不少呢。”
刘义道:“赚几个辛苦钱,谁让咱就干这个呢,也就凑个热闹以后和您细说。就有个事先跟您打个招呼。”
刘义转头把二娘喊了下来,带到王里正面前,“我们在长安道边捡了个女娃子,看着怪可怜的,就带了回来。”
里正打量了一眼二娘,二娘慌忙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局促。他了然一笑,摸了摸二娘的头对着刘义道:“看起来是个规矩孩子,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