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步子、吟唱三者随着前方老叟的幡杖有节律的交织缠绕在一起,进展徐徐,木崖羽被这一摇三晃的行走仪式搅的头晕目眩,队伍行进缓慢,并非那种大步阔前雄劲勃勃,此行速度完全掌握领头老叟身上,只见他用幡杖叩一下地面,便向前行进一步,像是在做某种虔诚的祷告,身后的也随着他的步调敲响腰鼓,而身后的年轻少女则随着鼓点,将篮子里鲜花抛洒向空中,所有人目光呆滞,犹如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惑了心神。
木崖羽有些坐立不安,一时间对这场祭祀充满怀疑与胆怯,不只是他,身旁的唐诗诗也是吓得面色惨白,虽然抹了油彩依然掩饰不了眼中的惊惧,右手轻轻抓住木崖羽的衣角。
木崖羽心想这群人会不会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蛊惑了,传言有些高人可以通过香味或者声音来控制人,满心狐疑的看向一侧,李媛媛果然与身后的年轻少女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动作机械,抛洒向半空的花瓣也显得那么苍白而诡异,内心的忐忑更盛,来不及细想扭头看向另一侧,好在无知并无异样,焉头耷脑,怏怏不快的抛洒着篮子里花瓣,这让他游移不定的心稍稍平定,或许这些人只是在遵循规矩而已,但是以这种速度何时能到达藏兵洞?
过了拱桥便上了康庄大道,远处的藏兵山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盛,道路两侧整齐的站满了村民,一路往北蜿蜒而去不见尽头,木崖羽心下骇然,村庄看着不大,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少说也有好几百吧,虽然村民摩肩接踵,但却是无一人喧闹讲话,仔细看的话平时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没有一个小孩子,甚至连牲畜也没有。
今天的空气似乎格外纯净,阳光也亮眼,由北至南蜿蜒而下的河流,白澄澄的与岸上的人龙相映成趣,前面戴着面具的人还在蹦蹦跳跳的敲着腰鼓,木崖羽猜想他们一定都是年轻男子,否则这么远的路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了,每行至一处两侧的村民都会虔诚的低下头,这诡异的风俗还真是不常见。
木崖羽刚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好奇惊惧,行了一段路之后便习惯了,听着密集的鼓点,左晃右摇的竟泛起了睡意,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走的极慢,直到临近正午才到了藏兵山入口。
唐诗诗推了木崖羽一把,木崖羽迷迷糊糊从浅梦中醒来,面前的藏兵山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顶,半腰祥云环绕,瑞鸟齐鸣倒与炎冰峰有几分相似,不过炎冰峰常年积雪覆盖,银装素裹,荒芜苍凉,而这里绿意葱茏,蕴藏无限生机。
面前是一处山门洞府,正上方巴掌大的地方,特意清理出一块青石,深深镂刻着“藏兵洞”三个字,门口两侧立着数名手持利器的守卫,各个面容冷峻。
木崖羽往身后瞧去,村民形成的长龙依旧绵延不去,地上散落着粉红色的花瓣,随风舞上半空,轿前轿后人人屏息肃穆,当然除了一旁的无知,焉头耷脑,昏昏欲睡,盛花的小竹篮遗落在脚下。
“怎么都不进去?”木崖羽靠近身旁的唐诗诗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都跟丢了魂似的太可怕了”
正说着一个侍婢模样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洞口,俯首对着领头的老者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老者转身冲着队伍招招手,轿子被放下,然后示意二人走上前,木崖羽与唐诗诗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下轿子,守在一旁的李媛媛跟无知连忙扶住二人,向着洞口走去。
“公子、小姐请随我来”洞口迎接的侍女模样清秀,声音可人,说完便转身向洞内走去。
四人连忙跟上,木崖羽一脚踏入洞府,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旁的唐诗诗同样震惊的难以言喻,本就未痊愈的双腿此时更加软,身子一个劲的往下滑,好在有无知和李媛媛扶着。
身处山腹,此处已经算不上洞府,恐怕这座高约几百丈的藏兵山整个山腹都被挖空,放眼望去虚空尽是五色流光,左边石壁上长满赤红色的晶石,缝隙处有火焰跳跃,而右边石壁则全是湛蓝色的晶石,氤氲着雪白的雾气,冰与火,阴与阳,此刻在洞府里共生共长,四人脚下只有一条宽约两丈的石道向前延伸,两侧是用藤条编织的护栏。
别说唐诗诗腿软,就连木崖羽一个大男人也好不到哪去,天地之力当真是鬼斧神工,无形中开辟出如此雄浑壮阔之地,两侧石壁阴阳交汇好似一双手掌合十,木崖羽故意小心翼翼靠近护栏向下望去,身下百丈奇景同样不曾令人失望,左侧半池岩浆,右侧半池寒冰,交汇处泾渭分明,夹缝中竟生着一棵玲珑剔透的奇树。
木崖羽正兀自感叹世间的奇景诡观,腰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扭过头竟是无知那小丫头。
无知示意木崖羽往前看,不远处石道的尽头是一处不小的圆形空地,空地中央摆着一尊巨大的四方鼎,几乎占据了空地的半面之多,鼎的正前方是一张供桌,上面摆满了香烛还有瓦盆罐罐,当然少不了各种祭品,供桌前一个拄着拐杖弓腰塌背的老人,身穿古怪的服饰正在忙碌。
“那是葛嬷嬷吗?”从拐杖以及走路的背影,木崖羽觉得熟悉。
“葛嬷嬷是这谷里的祭司负责各种盛大节日的主持活动,往上看”无知指指四方鼎的正上方。
只见半空悬着一块半透明的晶石,散发着莹莹白光,好似一面镜子,此刻一女子正立在晶石的前方,木崖羽这才发现那晶石居然有一人多高,镜面上倒映着女子修长的身影,还有一张貌美的脸庞。
“那就是叩情石,我就是从那里面看到你的信息,才找到你的”
“那是季姨吗?她在做什么?”
“从叩情石里可以看到过往,甚至是一些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或许季姨也有什么想知道的吧,你呢?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木崖羽犹豫了,说实话当初无知谈及叩情石的能力时,有一刻他确实想看,想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又归向何处,父母是谁?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可真当进了洞里,忽然间他就不敢了。
“问你话呢?发什么愣”
“我不想看”
“不想看?你不是说想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吗?还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哪些事情?”无知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人对自己的命运不好奇,知道了或许可以趋利避害,改变命数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路不用看也知道很难走,不看或许还有勇气,看了心里便会生出欲念,世间的事总是祸福相依,不知道比知道好,至于从哪里来,等一切事情结束,有机会我再来看看吧”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你说的也对,一旦知晓未来某些不好的事,恐怕今后都会活的战战兢兢,再无安宁日子可过”
“命数无常,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件相关联的小事都足以改变一生,我觉得人的命数时刻都在变化,仅凭叩情石未必能窥及人的一生”
无知张大了嘴巴,啧啧道“行啊老木,一番大道理都快赶上老头了,说的好”
“多谢夸奖”木崖羽有模有样的拱拱手。
身边其余人看着两人聊的有滋有味,却也难插进话。
几人走到供桌前,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些什么。
“祭司人带到”侍女说道。
“将公子和小姐带到炉鼎下,其余人退居一旁”葛嬷嬷说着话,头都不曾转过。
“是”
侍女接过李媛媛二人手中的唐诗诗,与木崖羽扶着一道来到炉鼎正下方,两人按照侍女的指示盘膝相对而坐,安排好一切,侍女也退到一旁,木崖羽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尤其是炉鼎,漆黑如墨,上面雕刻着奇怪的铭文字符,四根鼎腿每一根都比自己的腰还粗,即使站起身也够不着鼎底,周围的气息浓郁而厚重,两人正中间的地面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水晶球恰好正对着山底的那棵透明的奇树。
葛嬷嬷右手拿一根桃枝在一个盛有清水的瓦罐中蘸了蘸,然后走到炉鼎下两人身旁,用沾了水的桃枝轻轻点了一下两人的眉心,将桃枝放回供桌之后重新返回,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骨刀。
看着样式奇怪的骨刀,唐诗诗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害怕,小声问道“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公子、小姐别怕,老身只是取一点你们二位鲜血”
“嬷嬷还是我先来吧”木崖羽伸出左手。
“公子得罪了”随即用骨刀在木崖羽的掌心轻轻滑了一下,片刻便透出猩红的血珠。
木崖羽按着葛嬷嬷的嘱咐,攥紧左手对准水晶球,鲜血顺着缝隙,一滴一滴的落在水晶球上,有了木崖羽的示范,唐诗诗虽然怕疼,也还是硬着头皮将左手伸出来,被葛嬷嬷划了一刀后,也学这木崖羽的样子攥紧拳头对准水晶球,两人的鲜血相互交融,穿过水晶球落在正下方的奇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