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崖羽问道“你说我们如此算计白露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你反悔了?”
无知脸紧贴着木崖羽后背,一动不动的趴着,嗅着发丝里清淡的草药香,心情没来由的舒畅,脑袋晕沉沉昏昏欲睡。
木崖羽轻快的说道“那倒没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心里莫名的开心”,柔和的月光落在脸上,棱角映照的愈加分明。
“老木,你果然是个坏男人,活该白露那女人倒霉,没事耍什么小聪明,在你这个黑心郎中面前班门弄斧”无知眯着眼,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谈话兴致不高,说的不咸不淡。
木崖羽轻轻托了一下无知下滑的身体,笑着问道“你这一天都做什么了困成这个样子?吃饭累着了?”
“还说呢,都是因为你,昨晚我都没休息好”
木崖羽只记得院子里吐的一塌糊涂,之后的事只隐约有些模糊的片段,小丫头喂自己喝水,给自己擦拭身体,想来这家伙长这么大也没照顾过人,昨晚一定是又累又怕,好在知道求人帮忙了。
“好吧,都赖我,你说我要是会点修为多好,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搞的这么落魄”
无知拍拍木崖羽的肩头,以示宽慰,硬气的说道“用不着,我可以保护你,何况大道至简,术法万千,修行靠资质也靠机缘,逍遥侯月下观竹,得悟剑道,而我于梦中寻你,没让你落入俗世尘埃,足以说明你的机缘就是我”
“胡说八道,脸上贴金也没见你这么贴的,机缘我是没看到,祖宗我倒是捡着了”木崖羽被逗笑了。
“讨厌,刚有点睡意都让你给搅扰了”无知嘟着嘴,搂着木崖羽的脖子用力扭动身体,使他走路不稳。
“既然醒了,那就下来吧”
“我不”
“不想下来那就老实点,要不然我可要松手了”
无知调皮的吐吐舌头,半个身子趴在木崖羽肩膀上,不像是背倒像是扛,扭头看着俊郎的面孔,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好看,尤其是笑容深浅适中,令人着迷,说道“你如果真想修行的话,等什么时候见到老头,我让他把大衍术传给你”
木崖羽心头一喜,说道“如果大衍术真如你说的那般玄妙,想必你爷爷也不会随意外传,实在不行,我可以拜在他老人门下”
无知摇摇头,一脸嫌弃的说道“算了吧,那老头脾气怪的很,你服侍不来,而且他不收徒,不过你放心,我有在,定会让他把大衍术传给你”
木崖羽点点头,看着面前闹腾的小丫头问道“你为什么修行?”
无知咧着嘴,开心的说道“好玩啊,你呢,你为什么想要修行?”
“我?”木崖羽皱紧眉头,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片刻之后说道“保护你”
无知张大了嘴巴,小手轻轻锤了木崖羽肩膀一下,心花怒放的说道“呀,你这不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嘛,老木,你危险了,长的好看,嘴又甜,还不迷死那些姑娘小姐”
“行了,开个玩笑,你还上头了”木崖羽一只手扶着无知的后背,生怕她一头栽到地上,摆正脸色,认真的说道“其实我是想做名游医,天南海北四处走走,等千帆阅尽之后,寻一处僻静的山谷遁世”
无知竖起大拇指,紧着鼻子,表情怪异的说道“哇偶,好远大的志向,再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生三五个孩童,圈块菜园,养几只鸡鸭,我种地来,你织布,你烧水来,我砍柴,生活好不惬意,啧啧”
“听你说着怎么这么怪呢?”木崖羽斜眼瞧着无知,心说这小丫头片子跟谁学的,挖苦起人来一套一套。
“你也知道怪啊,大哥,你是郎中不是老农,十八岁想着七十八岁的事,我看啊你也别行走了,现在就去找个山沟遁世去吧”
“说话要不要这么难听?”
两人嬉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街道两侧站着持枪侍卫,一动不动犹如石雕与黑夜融为一体,木柱上的灯笼在风中发出“叭叭”的声响,月亮隐秘在乌云之后,散发着朦胧的光。直到快要接近小院时,人才逐渐开始多了起来,厨房能见到几个忙碌的身影,正在为明日的宴请做准备,廊下随处可见侍卫岗哨,白天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看顿时觉得压抑莫名。
木崖羽推开房门,眼前黑漆漆的,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漩涡,死命拉扯着想要将人吸进去,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借着微弱的光,点着了桌子上的灯,房间亮堂起来,背上的无知跳窜下来,脱下鞋子随手一扔,便钻进了被窝,木崖羽随手关上房门,来到桌边,喝了半杯水,吹息灯,除去外套紧挨着无知躺下。
一夜无梦,天蒙蒙亮,唐府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
离别在即,前路渺茫,睡眠格外轻,门外稍有点风吹草动,木崖羽便会惊醒,几次之后索性翻身起床,换上一身简洁的素衣,接下来又要过疲于奔命的生活,再穿着锦衣华服实在不方便,瞥了眼床上的无知,这丫头依旧睡得没心没肺,将两人的衣物一起打包装好,随后到厨房洗了把脸,清凉之意顿时激去了昨夜的宿醉,端了半盆清水回到房间只等无知醒来。
时间尚早,闲极无聊,从包裹里拿出一本医书静静的翻看打发时间。
翠香楼,秋水阁。
秋水一身橘黄束身裙,孤零零的驻立在窗前,悠远宁静令人难以靠近,此刻脸上戴着一条雪白的面纱,正盯着唐府出神,一根朴素的白玉簪子挽起满头青丝,在风中凌乱,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收进背带里的古琴,还有一个托盘,里面盛放着小堆钱珠以及玉器首饰。
侍女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姑娘有些不一样,看这装束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抬眼偷偷瞧着,却又不敢问,三阁只有她这个侍女最没有存在感,这或许是跟自家主子的性子有关,清丽寡淡,不与人交,不与人争,来这大半年,唯一熟识的就只有自己跟白露阁主仆,就连刘妈都没见过几面,现在想想愈加觉得主子神秘。
“我今天就要走了”秋水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如空谷幽响,不知何来,不知归去,只是缥缈似云烟。
侍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了片刻,回过神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怯生生的问道“姑娘要去哪?”
去哪?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回家,亲人还在等我”秋水目光愈加悠远,跃过丹凤城的城墙,追着日光飘向天尽头。
“姑~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吗?”侍女欲哭无泪,服侍的主子要走这冲击实在太大,心里一下子没了着落,虽说主仆二人不亲近,可自己的境遇却也因此得到了改变,生活惬意,不用再端茶倒水,甚至早些时候想着就这样一辈子似乎也不错,没想到这样的好运只持续了半年,她这一走,自己怕是又要回到以前的境况了。
“我哥病了,我是出来给他寻医的,每到一处我都会住上半年,寻了十多年,飘了十多年”
侍女心里一阵抽搐,都是苦命的女子,眼前主子模样也不过二十几岁,没想到却孤身飘零的十多年,生的如此漂亮,所到之处惦念的人一定不少,她是如何应付的呢?这么多年还在寻药,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无望,才造就冷漠孤寂性格,不敢想,也想不到。
“姑娘可是找到了?”侍女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那位外来的郎中,有人说他有办法”
“就是在我们楼里做过伙计的那个俊俏郎中?”或许是要走的缘故,侍女说话渐渐大胆起来。
“是”
侍女轻咬嘴唇“那刘妈……”
“桌子上是这半年的存钱,你自己挑一些,剩下的就当做是赎身了”
原来是早有打算啊,侍女半晌无语,起先就觉得这姑娘不凡,到底怎么个不凡法又说不上来。
门外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姑娘们陆陆续续开始起床收拾。
“以后这秋水阁就是你的了,这些日子琴艺你也偷学了不少”
侍女一惊,神色慌乱“姑娘,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有心是好事,翠香楼的确不是久待之地,这是我手抄的琴谱”秋水打断侍女,回过头,从衣袖中拿出一叠白纸放到桌子上“就当是报答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柜子里那几张客人送的玄琴留给你,日后勤加练习,应付那些俗人绰绰有余”
“姑娘……”侍女心下动容,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你我主仆一场理应如此,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侍女俯身跪拜“多谢姑娘再造之恩”,起身之后,退出了房间。
秋水自始至终不曾抬头看一眼,这种离别经历的太多,什么样的人也都见过,贪得无厌的,依依不舍的,表里不一的,司空见惯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每到一地只当是游玩,从不流露一星半点感情,露水情最是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