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屠夫瞧着木崖羽神情萧索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有些想家了”
“啧啧,要么说你们这些个文人就是酸腐,想个家都搞的跟死了人似得”
木崖羽微微一笑,没有辩驳,伤春悲秋自古说的就是文人,望向屠夫淡淡的说道“夜深了,酒足饭饱,你有什么打算?现在杀了我?”,此话一出,厅里原本平和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无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呼吸都刻意压低,右手攥紧木崖羽的衣袖,左手探进挎包,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屠夫一有动作,她就掏出纸人,就算不敌,能稍微拦截一下,逃跑也可以。
屠夫站起身,盯着对面门廊房梁的位置,不知何时上面正站着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之前自己蹲在上面瞧着跳舞的老头,如今这二人瞧着自己,拍拍鼓鼓得肚皮,呵呵一笑说道“算了,就当是这顿饭买了你的命,下次可别费心思了”,说完壮硕的身子一晃而逝,转眼便出了大门,在街道中站定回头瞧着木崖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融进了黑夜。
木崖羽搂着无知的肩膀也走出厅堂,在门口立住,朝着门廊上的人点点头,看着两人飘然离去。
转身朝后院走去,一路无话,无知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忍不住抬头,由于天太黑也瞧不见木崖羽的神情,只觉得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臂越来越重,快到院子里的时候,好似半边身子都压在了自己肩膀,脚都挪不动。
无知以为他是故意在逗弄自己,生气的说道“重的跟头猪似得,赶紧把你的手拿开”,无意间触及木崖羽的手背,黏糊糊的冰凉刺骨,一滴液体落在了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无知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刚到院子,木崖羽忽然脚下一软,伸手扶住身侧的墙壁,对着墙根开始呕吐,胃里一阵痉挛,酸水不断地往上冒,大滴的汗水犹如雨下,身体一点点的凉下去。
无知站在一旁,拍打着他的后背,关切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木崖羽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呕吐,像是要把整颗胃都吐出来,一股难闻的酸腐味弥漫在四周,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在倒苦水,眼前飞星乱窜,两边太阳穴传来丝丝疼痛,好似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寒冷一点点的从心底传来。
无知一只手捏着鼻子,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说道“让你逞能”
许久之后,呕吐才逐渐止息,木崖羽虚弱的趴在墙上,明明睁着眼睛,却是什么都看不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想就这样趴下去。
“你怎么样了?”无知声音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我有点冷,你扶我回房间吧”
推开门,无知扶着木崖羽坐在桌前,木崖羽的身体好似一摊烂泥,已经无法独自坐稳,只能靠在无知怀里。
无知点燃桌上的油灯,连忙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他嘴边,之前在院外天色太黑没有注意,直到此时才瞧见他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酱紫的嘴唇微微颤抖。
无知忽然感到手脚冰凉,好似坠进了冰窖,一只手托着木崖羽的下巴,惊慌失措的说道“你~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水来了,水来了”无知掰开木崖羽的嘴唇,哆嗦着将清水慢慢的倒进去,清水顺着嘴角流进了衣领。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死啊”无知放下茶杯,抱住木崖羽的头嚎啕大哭。
“咳,咳”木崖羽将流进喉咙的水都咳了出来。
无知连忙松开怀抱,捧着木崖羽的脸,哭喊着说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郎中吗?你~你说,我去给你买药,你可别死了”
木崖羽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想要给无知擦擦泪水,才发现全身没有力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没事,别担心,扶我到床上躺一会吧”
“好,好,你等一下”
无知搀扶着木崖羽小心翼翼来到床边,连衣服也来不及脱,直接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担忧的趴在床边,双眼通红,鼻子抽抽搭搭,满脸的汗水混着泪水趟下,他的脸好白,白的像死人。
木崖羽身体不停的颤抖,面容扭曲,表情痛苦,嘴唇发紫好似中了毒,额头的汗水擦去一层又出一层,枕头都被打湿。
“百灵,别……别离开我……”
“雪儿……,姨母,我……我好冷”
无知擦去脸上的泪水,解开包裹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抖出来,盖在木崖羽身上,可还是起不了一点作用,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刚才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无知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的哭声沉闷的从衣服里钻出来,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尤为诡异,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绝望无助,第一次为一个相识不到一月的男子哭泣,第一次品尝到失去的滋味,她是有多不想失去他。
忽然无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止住哭泣,从挎包里抽出一张小纸人,捏在手中念念有词,纸人获得了生命,“咻”的一下窜出了房间。
夜已深,翠香楼却还是灯火通明,只是不像早些时间那么喧哗,大堂中央一名少女亮着清脆的嗓子正唱小曲。
二楼秋水阁,女子身披银白色睡袍,一头靓丽的秀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想是沐浴刚结束,此刻正背靠着窗框,坐在窗沿上,手捧一卷书,睡袍裂开垂下一角,露出光洁如玉的美腿,朦胧的月光照在身上,俨然一副月下美人图,观之令人倾心不已。
小纸人顺着门缝来到房间,翩然落到窗前,张着嘴传出无知急切呜咽的声音“姐姐,他~他快不行了,我求你去救救他”
秋水呼吸一滞,听小纸人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伸手吸过挂在窗前的一面轻纱披在身上,将书丢下,抓过小纸人闪身掠出房间,妙曼的身影在居民的房顶几个窜跺,向着唐府的位置奔去。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秋水回忆木崖羽出了厅堂跟自己点头的样子,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不止如此,甚至还有一种令人敬佩的慷慨义气,怎么会在这么短的就不行了呢?难道那屠夫又杀了回来?
“我~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很好,可是到了院子里,就开始不停的呕吐,身体冰凉,汗流不止,现在已经神智不清了”
“刚才在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秋水一直很好奇,这屠夫分明是来杀他的,为何到最后却淡然离去?
无知将刚才厅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完秋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小郎中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等勇气,且不说与杀人者谈笑风生互诉衷肠,单就坐在尸体中间啖肉饮酒,就已非常人所能及,起先还以为是屠夫趁机下毒,可后来仔细一想,以屠夫的修为,杀人根本不屑于用毒,那海老头就是最好的例子。
唐府死一般的寂静,往日的喧嚣烟消云散,厅堂里的尸体依旧横在那里,而魏心茹母女已经不知所踪。
随着小纸人来到居住的小院,无知早已等候在门前,顾不上寒暄,秋水直奔床前,修长的手指先是探了探木崖羽的鼻息,接着摸了摸额头。
没有中毒的迹象,没有受内伤,那怎么会身体冰凉?
“姐姐怎么样了?”无知忐忑不安的立在一边。
秋水秀眉紧蹙,掌心贴在木崖羽的额头,一股柔和的光笼罩全身,片刻之后,撤回手掌,说道“没什么事,应该是受到惊吓,再加上在那种环境下食肉,导致身体反应过度”,伸手掖了一下被角,看着这张依旧俊俏的脸,不由得多了一丝欣赏,就今天晚上的表现来说的确令人钦佩,置之死地的勇气不是谁都有。
无知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秋水回过头瞧着梨花带雨的小脸,伸手擦去无知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听白露说你们不是亲兄妹”
“不是,我们认识不过才半月”无知说着话,不时的看向木崖羽。
“半月?那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我以为他要死了,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梳头发,给我买衣服,给我做饭吃了”
“他对你很好吗?”秋水愈加好奇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无知重重的点点头。
秋水抚摸着无知的头,一时间竟有些触动,一个人的好原来如此简单“我还有个问题,昨晚屠夫明明有机会杀你们,为什么最后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老木给他送的乳猪和清酒?”
“乳猪跟清酒?”
“屠夫最后说了一句话,说就当这顿饭买你的命,可能就是因为一顿饭吧”
“一顿饭?”秋水自知屠夫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绝对不可能被一顿饭打发,或许是被别的什么所触动吧,总之这小郎中绝对不简单“小妹,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无知看着秋水,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戒备,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如果想知道可以直接问他”
“明白了,你不用如此防备,我又不会把他抢走”秋水站起身拍拍无知的肩膀,宽慰道“他现在没什么事,你也可以放心了,城主府的兵已经在来的路上,小纸人我先带着,有什么事通知我,你自己当心些,我先走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老木救不了你想要救的人怎么办?”无知盯着女子那双秋水般漂亮的眸子,秋水真是个好名字,老木说她是个靠得住的人,不像白露那个女人,工于心计,精于算计,可这么好的女子,万一救不了她的人,怎么办?
秋水转身在门口立住,望着天边的月亮,背影孤独的可怜“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就算没希望也要试试,无论最终有没有办法,我都会帮你们出城”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老木一定会有办法的”
秋水回过头,两人相视一笑。
回到房间,白露生气的将面纱摘下来,摔到桌子上。
侍女小霜小心翼翼的来到白露身后,将腰间的衿带解下,褪去一身夜行衣,塞进一旁的柜子里。
“姑娘,因何生这么大的气?小哥没救下来?”
白露面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恨的说道“哼,救?我现在终于知道当天他为什么那么急着出城了,我们自认为高明,把他拽上我们的船,简直愚蠢至极,你可知他得罪了什么人?”
小霜摇摇头。
“怪不得那小丫头片子急着求救,之前还以为是我们绑了他,如今倒觉得是他绑了我们,还记得隔壁那弹琴的说城里来一个屠夫、一个乞丐吗?”
“记得”
“这俩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屠夫今晚已经见过,修为深不可测,绝对不在我之下,相必那乞丐也差不到哪去”
白露懊恼至极,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郎中,谁成想,竟惹了这般可怕的两人,谁知道后面还有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