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崖羽拿起老人丢在桌子上的那叠纸,上面写着“尸心”两个字,眉头不禁一皱,虽然好奇却觉得这个名字太过恶心,前段时间还接触到一种叫做“磷虫”的毒虫,这种毒虫甚是奇特,是以人的血肉为食,一旦有人吃到虫卵,它便会迅速的在体内繁殖,片刻将人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副骨架,就算如此,人却死不了,依旧保留着意识,但是每日必须啖饮活物,否则便会虚弱陷入沉睡,一旦沾染鲜血又会重新苏醒。
随意翻阅了一下,木崖羽将其丢在了桌子上,上面详细记载了如何培养“尸心”方法,所谓的尸心是以尸毒培育活人心脏,成功后身体可以获得极强的生命力,任何伤口不用药瞬息之间便可恢复,并且即使长时间的战斗也不会有任何疲劳感,只要心脏不受损,便不会死,只是这尸毒却是极难培养,并且生人沾了之后极易感染,这些毒虫方法都太过邪恶,一看就不是正道所有,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藏书阁,还有老师又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学习,木崖羽不解,这些东西只是看看就已经恶心的头晕目眩了。
“老师,今天不看了,我们说说话”
老人也不搭理他,右手拿着酒壶,左手拿着烤兔,一口雪白的牙齿正跟兔肉撕扯,要么说这老头神奇,这十年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牙口也好的出奇,有种返老还童越活越回去的架势,手上、嘴上都沾满了油花,狼吞虎咽好像半辈子没吃过饱饭。
“老师以后估计不能来看你了,我要下山一段时间,姨母也已经答应了”
果然是对牛弹琴,老人一心扑在吃食上,对木崖羽的话完全没空搭理。
看着老师痴傻的模样,木崖羽心里很难受,说实话有些时候他确实看不懂这老人,好似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又好似什么都不懂,百灵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雪儿有姨母、段叔一家照顾,而眼下就剩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了,以他的脾气,一般人怕是很难相处,难道真要饿死在藏书阁里?
“放心吧老师,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经常来给你送吃的”木崖羽想起了百灵,他相信自己的事,百灵一定会帮忙,就跟她的事,自己也一定会尽力一样,孤独的灵魂总是相似的。
就这样看着老人吃完,黄昏的时分又返回到草庐,临走把那叠白纸也带走了,桌子上中午的残羹剩饭放进锅里重新热了热,随意的吃了几口,填饱肚子。
月华如水,今晚是满月,山高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离天更近,看的更清楚,灰黑的云朵舒舒的飘过,没有风,院子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一只蝈蝈,叫声干脆,书上说那是求爱,木崖羽有些吃惊,这年头动物都比人有勇气,大胆直接不掩饰,不像人明明喜欢的要紧却扭捏作态,之后还要欲拒还迎,对于有些人来说相处已经是耗尽心力了,如果再去迎合讨好只会搞的心力交瘁。
真正的爱情,是静水流深,于平淡中阅尽万水千山,可有的人觉得是轰轰烈烈,火山爆发够不够轰烈?留下的却是无尽的荒芜与千疮百孔。
木崖羽粲然一笑,自己想哪去了,一个蝈蝈也能衍生出这么多道理,何况自己对于爱也是初出茅庐。
将油灯放在石桌上,顺着躺椅躺下,手中攥着那几张白纸,白天没心情看,如今夜深人静又无所事事,便拿出来看看,这上面的方法诡异神奇简直闻所未闻,既然是老师给的怎么样都得记住,字迹扭捏,一般人还真是看不明白,好在这多年,木崖羽早已习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他曾经一度怀疑老人不是个普通的守阁奴,尤其是在药理方面的见解,虽非正统却是另辟蹊径,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守阁奴貌似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大,也就不再探究。
了解清楚所谓的“尸心”再到制作方法,以及一系列细节处理以后已经到午夜了,木崖羽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得不说这上面的理论的确深奥独到,也不知道老师从哪里抄来的,虽然不喜欢,大不了不做深入研究就是了,熄了烛灯,关了门,回到里屋,沉沉睡去。
夜深了,花庐的门扉打开,随后又悄悄的关上。
朦胧中木崖羽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随后有人钻进了被窝,带进一丝凉意,一个身子贴了过来。
“这么晚你怎么跑回来了?干嘛不在朵儿那里睡?”木崖羽翻了个身,将人揽进怀里,伸手抚摸着冰凉的后背,恍恍惚惚的说道“快睡吧”
第二天醒来,摸了摸身侧早已是人去楼空,木崖羽想起昨夜总觉得哪里有古怪,来人好像是拘谨了些,以往雪儿总是主动搂着自己,并且睡觉很不老实,凑近枕头嗅了嗅,隐约有股淡淡的槐花香,微微一笑喃喃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一天无事,傍晚时分段浪来到草庐,说是父亲邀请他过去吃饭,问了才知道,原来段浪这小子把自己要下山的事情给抖搂出去,好吧,既然他说了也免得自己开口。
进了阁楼,厅内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淡淡的松香弥漫在周围,家具摆设都是由红木松制成,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很有格调,中间铺着一条红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左右两侧并排放着几张桌椅。
左手边最前方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国字脸,棱角分明,目光刚毅如铁,一身大红袍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火,正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品饮,身侧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端庄秀丽,目光柔和,脸上匀着和煦的笑容,只是看着便倍感亲切,一身海蓝色长裙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这两人坐在一起简直就是冰与火之歌。
“段叔,蓝姨”木崖羽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恭敬的行礼。
蓝柔羽亲切的拉住木崖羽的手,左右瞧瞧,说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我看你怎么瘦了?”
“多谢蓝姨关心,我很好”
“我怎么听段浪说你要下山一段时间?山上住的不开心?”蓝柔羽诧异的问道。
“没有不开心,这不成年了嘛,我想趁这段时间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木崖羽也不隐瞒。
“玄青宗弹丸之地,年轻是该出去走走,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山上”段华清嗓音浑厚直击心灵深处。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还要多谢段叔和蓝姨的照料,我跟妹妹才能平安长大”说着又是躬身行礼。
“你这孩子都说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客气”蓝柔羽轻轻拍打着木崖羽的手背,声音里有几分责备“听说百灵跟你一起走?”
看着蓝柔羽关切的目光,木崖羽感到心底有股暖流趟过“是”
“百灵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这些年你们两个一起经历了很多,如今能够走到一起,姨母也替你们高兴”
“以龙行云的性子,他怕是不会……”段华清话说了一半,却被妻子一个斜斜的眼神给怼回去了,悻悻然的低头饮茶不再言语
“好了,羽儿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吧,等人齐了,我们就开席”说完蓝柔羽眼瞅着自己的丈夫,似乎在说人家两个人的事用你插嘴,喝你的茶吧,木崖羽岂会不知道段华清的意思。
“这事我还不没跟跟雪儿说,还请蓝姨帮我瞒着她,找个机会我会亲自跟她说”
“放心吧,只是雪丫头那么依赖你,你这一走她怕是会很伤心”
“伤心只是暂时的,也好借此机会让她独自生活一段时间,怎么说也已经十六了”
蓝柔羽这才明白,木崖羽下山不是心血来潮,竟然还有这层深意,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再看看自己儿子段浪,心顿时凉了半截。
身旁蓝朵儿眉眼含笑,正襟危坐,红扑扑的脸蛋略微施了些粉黛,气质出众,虽与蓝柔羽并非亲母女,但这眉宇间竟有几分相似,许是要下山的缘故,感觉比平时更加热烈亲切,又或者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想当然的认为。
“崖羽坐我这里”蓝朵儿招招手。
段浪大大咧咧的从右侧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姿势随意张扬,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咕咕”喝起来“这都要走了,你开始热情了,早干嘛了”,接着给木崖羽倒了一杯。
“你这人真是,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得变味”蓝朵儿一脸的不乐意。
“行了,你们两个天天吵都吵不够,朵儿去炎冰宫喊一下你木姨母”段华清放下茶杯道。
“好的爹,我这就去”
“段叔,还是算了吧”木崖羽连忙拦住,面露难色,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姨母最近心情不好,我怕看到这样的情景她会想起以前的事”
段华清夫妇面面相觑,只想着好长时间没一起吃个便饭了,趁这机会乐呵乐呵,没想到却把这事给忘了。
“还去吗爹?”蓝朵儿还杵在原地。
“算了,别去了”段华清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悲痛。
话一出口,大厅里的氛围顿时不一样了,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提及那件事就像是触碰了所有人的逆鳞,那道横亘在众人心里的疤痕到现今也没有愈合,屋里只剩下段浪小心翼翼的啜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