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争夕啊,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才不过半年没来,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啊?”
那女子也是惊讶道,“萧朗?真是你啊!我师兄申时就去前山山门那里等你,这都几个时辰了,你可倒好,一声不响地从后山冒出来了,还破坏了我们的结界,你这一身顽劣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萧朗与柳争夕自小相识,脾气心性又十分相投,萧朗知道她不是真的嗔怒于他,便越发不正经地调侃道,
“行了吧,真要是改了,咱俩还能是好兄弟嘛!”一边说着,一只胳膊便顺势搭在了争夕肩上,争夕倒是习惯了他这幅样子,继续嗔道,
“我看啊,我家这结界还是不够,等明儿回了我爹,让他干脆再加固十层好了。”
萧朗听罢,跳到她身前,连连摆手,说道:
“可别了,你以为我破个结界容易啊,三层!那也得耗内力的啊,就你家现在这结界,别说一般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争夕听了,大笑道,“我看也不是吧,那你这只苍蝇怎么飞进来的?”
萧朗怒道:“喂!柳争夕,我这堂堂仙门第一大帅哥站在你面前,你竟说我是苍蝇啊,你可知......”他正欲脱口而出什么,却又突然不好意思地住了口,争夕便好奇道:
“说啊,我可知什么?”
萧朗低下头,碎声道,“唉,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不提了。”
这一来,争夕反而更好奇了,便刺激他道,
“你倒是说啊,管他什么光不光彩呢?反正你也没几个光彩的事,哈哈哈!”
“喂!柳争夕,我真是交友不慎啊,你说你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大家闺秀,能不能别跟我一样不正经啊”,不过柳争夕才不管,睨了他一眼,无奈地耸耸肩膀,说着:
“你说的啊,正经了怎么跟你当兄弟啊,就认了吧你!快说来听听,是不是又有哪个仙门名派的姑娘看上你了?你这事反正我也见多了,你就大方说来吧!”
萧朗无奈道,“倒不是仙门名派,是......洛城的一群姑娘.......们,我.......”
“们?”争夕惊讶道,“你怎么还敢去洛城啊,半年前闹得还不够大么?”
原来,巽阳台的朗公子年少成名,天资过人,禀赋异常,又是巽阳台仲散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自小便在仙门中赫赫有名,这还不当紧,他天生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是闻名江湖的仙门第一美男子,仙门众派是何等不凡之地,芸芸众人皆是集出尘品貌与不俗修为于一身的,可偏偏他这个‘第一美男子’是众家都承认,仙门帅哥那么多,但独独这个萧朗最为女弟子所倾心,仙门尚且如此,如洛城一般的红尘凡俗之地就更是了。半年前,萧朗下山去玄风,一时贪玩,去了洛城,所到之处,引得姑娘们争相追逐,场面真是比‘掷果盈车’、‘看煞卫玠’更盛,甚至有姑娘修情书直接送到巽阳台,还有在巽阳台下自摆聘礼,自约婚书,八抬大轿上门要嫁给萧朗的。
说来洛城此地,因临近玄风巽阳台等仙门,实属灵气大盛之地,因而民风也颇为生动热烈,沾染了些许仙门之不羁,所以这里的姑娘从来都是恣意率性的,也不羞于表达爱慕之情,仙门众人尚且有成堆的繁文缛节,礼教约束,而这些姑娘们倒是更飒爽无束,也正因为这样,仲散真人半年也没再让萧朗下过山,就连萧朗自己也未曾想到半载过后,这些姑娘们对自己还如此念念不忘。他有些无奈地说道:
“唉,我哪里知道啊,都半年了,我以为早都烟消云散了,再说洛城人来人往的,哪能想到有人会留意我啊!”
争夕一声冷哼,道:“我说大帅哥啊!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清楚的认知啊,就你这张脸,别说半年,就是再过个十年八年,只要你再出现,那些姑娘还不照旧看一眼就着迷啊?”
“行了吧你,别拿我打趣了!快带我去见柳师叔吧!”萧朗回道,
“还用你说啊,我爹我娘早在那里等你了。”
他们二人一路说着话,不多时就来到了正殿门前,虽然许久未来,但见那正殿装饰依然清新简朴,格局开阔,方寸之间、尽是风雅,正门上悬一块方匾,赫然书道“遗世玄风”四个大字,门前两边是两株柳树,柳枝纤细垂地,摇曳风中更显柔柔妙意。还未进门厅,萧朗就已看见了柳掌门和夫人,朗声叫道:
“柳师叔!柳夫人!”
待他进来,正式地躬身行了一个礼,柳掌门便问道:
“你这孩子,我让可追在山门等你,几个时辰了也不见你,你从哪里来的?”
萧朗被这么一问,低下头面露难色,争夕便替他回道,
“爹啊,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好侄儿本领多大呢,我照例去后山查探结界,正赶上他破了咱们家三层结界,自玄柳峰从天而降,可真是......”话没说完,柳掌门一声大笑,断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这顽劣脾性,难怪巽阳台容不下你,把你打发到我这里来了,”柳掌门话虽如此,但言语间丝毫没有责备,反而充满了长者的宠爱与戏谑的关心,萧朗闻此,便顺势俏皮地接道,
“可不是嘛,我师父早就烦我了,这才让柳伯伯来调教我啊,所以柳伯伯,你可千万不要嫌弃侄儿啊,”语罢二人皆是一笑,柳掌门又问道,
“罢了罢了,来了就好,路上可顺利?”这一问让萧朗更是尴尬,倒是轮到争夕笑出了声,续说道,
“我们这大名鼎鼎的仙门第一帅哥贪恋洛城,今日去,又被城中的姑娘围追堵截了一路,哈哈哈!”
“争夕!”萧朗见她把自己抖落地分毫不剩,急忙喝她,柳夫人见此,柔声道,
“好了夕儿,别说了,阿朗刚来,你们先坐下”,随即视线移向萧朗,关心道,
“阿朗,奔波一路,肯定还没吃饭吧,我下午早早地就给你备好了些茶点,方才让她姐姐去取了,你坐下等等便来!”
萧朗看着柳夫人,露出一个晚辈撒娇似的嬉笑,说道,
“我就知道柳夫人对我最好了!”
果然不多时便听得门外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端着茶盘餐点走了进来,身形匀正,脚步轻盈,容貌姝丽,不似争夕男装打扮,却是一身精致的闺阁模样,流银暗纹右衽内襦,素雪织锦束腰长裙,外搭浅碧薄纱宽袍,甚是温婉可人,只听她细声百转,娓娓道,
“爹,娘,我取来了!”又看向萧朗,点头道,“阿朗来了!快尝尝我娘才做的茶点,都是按你的口味做的,你肯定喜欢!对了,我方才来的急,还没来得及给你和争夕温酒,你们可想喝吗?”
萧朗知争夕的姐姐一向事无巨细,温柔周到,便连声谢道,
“谢谢你啦,敦仪,别忙了,快坐!”柳敦仪坐下后,便继续对萧朗说道,
“你先尝尝这个吧,知道你爱吃甜的,我娘用了深秋时特意留下的菊花瓣,酿成了菊花蜜,又加了清新果熬煮,撒在这新蒸好的米糕上,别有风味呢,”说罢,萧朗看向那数个立在纹花青碟中的菊花米糕,通底雪白,渐次泼有菊花蜜,每一个顶上还点缀有一朵菊花花瓣,真是清新诱人,他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起来,三两口吞下,争夕在一旁笑着说道,
“我说朗公子啊,你可慢点儿,小心噎着!”
“嗯嗯嗯,好吃...嗝...好吃,简直...人间美味啊!”他嘴来的食物还没嚼完,口齿不清地就急忙夸着,引着众人都笑,只有敦仪柔声道,“慢点慢点,厨房还给你留了些,一会儿我直接给你拿去卿雪阁啊,正好你和争夕每次都喜欢在卿雪阁煮酒,就着些点心,岂不是更好?”
柳夫人听此即道,“阿朗,争夕,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就不要在卿雪阁煮酒了,阿朗一路劳顿,让他早些歇下吧!”
二人点点头,敦仪看萧朗尚在咀嚼,口中干涩,便将茶沏与他一杯,轻声道,“再尝尝这个!”萧朗一听敦仪的语气,便知这茶也有三分玄妙,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呷了一口,在口中回转过后,又喝了一大口,兴奋地问道,“可是我巽阳台落枫泉的水?”
敦仪浅浅一笑,正欲开口,争夕抢道,
“朗公子可以啊,这正是你半年前于春夏之交采集的落枫泉水,当时我姐姐说这泉水至清,又因在巽阳台上,得几分山石之味,所以饮起来,新有新的好,陈有陈的美,但要论泡茶,就一定要这陈味,所以将你那泉水贮藏在我们玄风的清玄洞,终年冰冻,前几天这才取出来呢!”萧朗听罢,觉得敦仪确实是心思奇颖,道,“果然妙啊!”
待众人久别重聚,短话家常过后,柳掌门说道,“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阿朗,卿雪阁我已派人给你收拾妥当,你这会儿便去吧!”
原来这卿雪阁几乎就是萧朗在玄风的家了,这么多年,卿雪阁一直专为他留着,旁人从不去住,由玄风的弟子定期打扫,争夕和敦仪也时常去打理,想来萧朗虽自小长在巽阳台,与玄风的众人倒确实亲如家人一般。此刻他一人走在去往卿雪阁的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仿若遍地都是回忆的声响,小别半年,一切反而更清晰了,不多时,眼前竹意茂密,丛林掩映中,一座四方屋舍静立,飞梁挑檐,典雅古朴,地上细沙碎石铺就,中穿有一带水廊,自舍前横过,上有一精巧拱桥,得三分清影,二分月明,很是韵致,四下花卉点映,亦有青草幽幽,他走上阶台,推开舍门,眼前仍是一副温馨而熟悉的老样子。
是时,四下静谧,夜色悄然,他突然感觉累了,欲宽衣睡下,忽而摸到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顶黑色垂纱帽,又想起了下午在洛城遇见的那人,心道,‘看那人的气宇轩然,剑气森森,多半亦是仙门中人,只是不知哪门哪派,这个时候出现在洛城,说不定也是来玄风参加正道会修的,萍水相逢若是有缘在会修再见也是好’,想着想着,萧朗便又是沉沉睡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