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斜进窗格,萧朗尚迷迷糊糊间,听见数声敲门响,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萧朗,起来了吗?”,他半梦半醒回道,“争夕啊,你等我一下啊!”然后爬起来穿戴整齐后打开门,争夕见他的样子便笑说道,
“朗大公子,还这么贪睡啊,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在这等你,快去梳洗一番跟我去我爹娘那里吧!”
“好啊,你进来等我吧,外面冷!”萧朗请争夕进门后,自己赶忙去收拾了,之后二人一路去向正殿,不过是简单聊聊几句的功夫便到了,还未进门,二人便闻见了一股饭香,争夕道,
“娘,又做什么好吃的啦?”说话间便一股脑坐下,随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萧朗此时也进来打过了招呼,留意到了柳掌门手里好似拿着一个拜帖,便问道,“柳师叔,是哪家的拜帖啊?”争夕瞟了一眼,不耐烦地道,
“什么拜帖啊?红色的你没看见嘛,求亲帖吧。咳!巽阳台有个你,门槛见天地被姑娘们踏破,我们家是有我姐姐,这隔三差五的求亲帖也快把我们玄风的门槛压倒了呢,哈哈哈!”萧朗半信半疑地看向柳掌门,问道,“是吗?柳师叔,是求亲帖啊!”柳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却浮过一丝笑意,看向了争夕,说道,
“是求亲帖没错,可不是给敦仪的,是给你这丫头的!”争夕正捧着茶杯喝茶,听见此话一口呛了个正着,咳道,
“这是哪家的浑小子...咳咳...怎么敢...咳咳”。众人见状纷纷笑起来,尤其萧朗笑的最欢,调侃道,
“我说柳大千金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让你调侃我跟敦仪,看看,也轮到你了吧”,说到此又好奇地向柳师叔问道,“柳师叔,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啊?”这一问正好中了争夕的心思,她抢道,
“对,爹,快告诉我是谁,看我不打得他落花流水才怪!”柳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无奈地摇头道,
“唉,你这丫头,从小就是这般,哪有个女儿家样子啊,明明你跟你姐姐都是我生的,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是啊,人人都知道玄风派的大千金柳敦仪淑仪大方,温柔敦厚,人如其名,多的是人倾心,可我嘛,从小就是个假小子样,在男孩堆里撒泼打诨惯了,娘,有姐姐给咱们玄风撑门面,你对我就别再多要求了呗!”
柳掌门和柳夫人早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也都随她去,但柳掌门神色突然紧了些,说道,
“是沐云派的常适道公子,这个人我和你娘倒是有几分耳闻,沐云虽然没有成文的规定只收女弟子,但因为上一代掌门偏爱收女弟子,辗转至今,门中竟也尽是女弟子了,这个常适道不仅是唯一的男弟子,而且还是内门弟子,是现今的沐云掌门扶摇子的侄儿,据说自小托孤于她,她视作亲子,亲自调教,是而才学修为在同门中十分出众。此次会修,他肯定会代表沐云前来,到时候你们可以......”话还没说完,争夕赶忙说道,
“不不不,爹,您可千万别让我跟他......别别扭扭的多没趣,再说了沐云竟然还有男弟子,我第一次听说,在一群大姑娘中间长成的男人多半也是女里女气的,哪有什么男子气概啊,不行不行!”
柳夫人见这气氛眼看着有些尴尬,便和道,“好好好,你最有男子气概了行不行,我们玄风可没有二千金啊,你是二公子,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二公子将来找个什么英气盖世的大男子呢!”这一语正引得众人哄笑,却忽而进来一人,玄风弟子日常打扮,水碧色长衣,全束发,玄鹤髻,毕恭毕敬地向柳掌门与柳夫人行了一个揖礼,道:“师父,师母,弟子已将问询会修选派弟子情况的问帖分送至莽山与沐云,想来不日便会有回信。”
“好的,知道了,可追啊,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这次会修你作为玄风的大弟子,责任也很重啊,要好好养精蓄锐才是。”柳掌门关心地说着,原来这就是玄风的大弟子陆可追。待他走后,争夕便顺嘴问道,
“爹,娘,这次会修就在我们玄风举办,按往常的规矩主办门派是可以多派一些弟子参加的,你们可想好了让谁去吗?毕竟会修是正道盛事,五载才一次,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呢!”
柳夫人看向柳掌门,二人会心不语,萧朗见状便说道,“哎呀,你到时候就知道谁会去了嘛,现在就别问了,咱们还是各自回去好好准备吧,别在这里叨扰柳掌门柳夫人了。”
那日陆可追的问帖刚送至莽山,赶上值守的正是蓝海脉的执事弟子宇文敏,她拿了帖先去回了大掌门,而后便回禀了自己的师父,蓝海脉的掌门清风寂。
莽山一派基业千年,曾一家独大,傲视仙门,却几经分合,五百年前因弟子内乱而四分异脉,一度成为宿敌,关联尽断,后来一脉式微而亡,又逢魔道邪派势起,正道仙门呼吁合力抗衡,于是蓝海,赭关,青凝三脉摒弃嫌隙,重新复建莽山派。三脉功法本均源自莽山立派始祖剑非大师所著《心经》,各化己学,同中有异,尤其在各自为政的百年间,三脉为与其他各脉立异,均不断地创新,形成了本脉特色之功法,现今三脉虽仍各有天地,但毕竟复归一家,因此三脉事务互通有无,也由共同推举的大掌门总领三脉,弟子之间同门情谊也日益深厚。
说起三脉的弟子,蓝海赭关均是人气兴盛,弟子众多,人才济济,唯有这青凝脉,掌门平林陌座下只有一位弟子慕缨,当年于襁褓之中就被平林陌抱回,躬身抚养教导至今,格外爱护有加,虽说这位慕缨公子天资出众、修为深厚,在各脉侪辈中均属出类拔萃,可为了门派之传承与繁荣,其他两脉掌门与大掌门曾多次劝平林陌再收弟子都被婉拒,长此以往,不仅门派中,就连江湖市井也多有传言,说慕缨其实是平林陌掌门的私生子,因而如此被爱重。
这位平林陌掌门的为人十分孤傲清寂,从来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仍是自行其是。会修在即,其他两脉弟子都在为了争取参加的机会而勤学苦练,慕缨公子虽然不用争不用抢,但青凝一脉之望尽在他一身,因而他比平日里更加勤勉,不问晨昏,日日都在青凝后山的剑林苦练。当日亦是,他正在剑林,一柄剑身正飞舞翻腾之际,忽闻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唤道,“师兄!”他回身看去,正是平日里总爱跟着自己,却又害怕被清风寂师父知道的蓝海派小师妹沁扬,他收起剑,上前笑盈盈地关心道,
“沁扬啊,你怎么又偷偷跑到我们青凝来了,眼下大家都忙着准备会修,你不加紧修练还来找我,让你师父知道了,可是又要罚你了啊!”
“我不管,我就是想师兄了啊,就要来看你,罚不罚的反正也是家常便饭,再说了,我那么多优秀的师兄师姐,会修这等事哪轮得到我啊,没事没事”,沁扬说话时看向慕缨,四目相映,眉目尚未脱稚气,两颗眸子如水新浣过的墨玉,又如顽皮的精灵,好似会说话一般,让人不得不疼爱。慕缨只得笑着摸摸沁扬的头,顺地说道,
“好好好,你都有理,这次你师父要是再罚你抄戒规,我还帮你抄行不行?”
沁扬并没答话,而是从身后取出了一个袋子,捧到慕缨眼前,笑问道,“师兄,闻到了没?”
“是玉薯饼吗?对,就是这个味道!”慕缨开心地答道,
“是啊,上次你说喜欢我就记下了,今天早上缠着阮师姐说我想吃,她专门做的哦,你快吃,还热乎着呢!”
慕缨一边拿起一个,一边说,“还是不要老是麻烦你师姐做了,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说真的,她厨艺是真好!”沁扬听着话就笑了,开心地说,
“那可不?我们蓝海谁不喜欢吃阮师姐做的饭啊,我们还整天开玩笑说她千万不能嫁到别家去,找夫婿也得是我们蓝海的才行呢,这样就还是可以经常吃到她做的菜啦,不过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麻烦别人,所以今早师姐做的时候我可在旁边一直专心地学着呢,下回我做给你吃啊!”
“你啊,对我这么好干嘛呢,又不是你亲师兄!”
“别逗我玩了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你啊,整个莽山,整个正道,哦,不,整个天下,反正最喜欢你!”
慕缨笑了笑,是啊,很明显这是在逗她,这心迹任谁能看不明白呢,他又拿起一块玉薯饼,送到沁扬的嘴边,轻柔地说,
“好啦,快吃,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是时阳光正盛,剑林里树影婆娑,有语笑轻柔,心意相照,四目深情。
回蓝海的一路上,沁扬忽而有些低落地问道,
“师兄,你们此次去会修要多久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去,约莫至少要半旬吧。”
听慕缨这样说,她忽而更失落了,不知不觉地脚步顿停,慕缨继续走了几步发现沁扬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看,发现她稚气灵秀的眉目间不似方才的轻悦,便低头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很想跟你一起去的...但是在蓝海我入门最晚,修为虽然还凑合,可是比我优秀的师兄师姐们实在太多,轮也轮不到我的,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啊,这么些年,除了下山历练,就没怎么离开过蓝海,我从来没去过玄风,传闻正道中最有仙气的地方,真的好想去那里看看啊!”说着说着她的神情突然有些委屈,慕缨见状赶忙安慰说,
“好啦,你还小,以后一定有机会啊,反正你师兄我在这,又跑不了,青凝只有我一个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去,我一定在,陪你!这次呢,师兄就当先帮你探探路了,我去给你好好看看玄风,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遍,顺便看看到底有没有神仙好不好?”
“我知道师兄你很好,你最好了,你这么厉害,这次去一定会给我们莽山长脸的,我等你回来,给你庆功,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傻丫头!”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蓝海,二人身前是一段幽幽小径,曲直有致,两旁参参差差,是白中点粉的长生花,再往前一段便是汝舍了,女弟子的居所,慕缨说道,
“到了师妹,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沁扬神色不舍,却只得点点头,她望向慕缨渐渐远去,变小,变模糊的背影正怔怔无神,忽听得一声唤,“沁扬!”她惊慌回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师姐宇文敏,赶忙叫了声,“师姐!”。
宇文敏道,“好啊你这丫头,又偷偷跑去青凝了吧,慕缨送你回来我都看见了,幸好是我看见了,要让师父看见了,可不是又得说你了吗?”
“师姐....”,沁扬低下头去,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宇文敏见她的样子倒是好笑,柔声道,
“好啦,师姐又不会说你的,也不会告诉师父,反正呢,我们小师妹喜欢慕缨是蓝海人尽皆知的“秘密”了!”话至此她伸手刮了刮沁扬的鼻尖,一脸宠溺的样子,沁扬见师姐这个样子,便气呼呼地道,
“师姐!你别取笑我了!”
宇文敏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更是可爱,拍拍她肩膀说道,
“好了好了,师姐逗你呢,我问你,你这好师兄要去会修那么久,你可舍得?你可是要有阵子看不见他了!”一听这话,方才还撇着嘴赌气的她立刻又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宇文敏便继续说道,
“想不想跟他一起去?”听到这话沁扬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仿若一只机敏的小松鼠,又兴奋又怀疑地反复问道,
“真的吗?......可以吗?”
“可我......可我哪有资格啊?”
“师兄师姐那么多,我们莽山又因为有三脉,所以每一脉的名额不多,怎么会轮到我?师姐你又逗我,讨厌!”
宇文敏见她如此激动,自言自语个没停,便噗地一下笑出声来,笑道,
“看来是真想和他一起去啊,行,师姐知道了,我来给我们可爱的小师妹想办法,好不好?”沁扬听着话,方知师姐并不是在逗她,乌云密布的脸上瞬时好不明朗,开心道,
“真的吗?我的好师姐,你真好!”
二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回了汝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