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是方才进来时的路吗?怎么好像跟我记得不一样啊?”
萧朗一边走一边觉得有些不对劲......
黑衣公子回道,“我也觉得不太对,来时进入石室之前,分明记得门外潮湿狭仄,空间极小,怎么此刻出来宽阔了许多,也没那么阴冷了!”
“这凌云盘已经拿到,会修的考验该结束了啊!”
“还是小心为上吧!”
二人揣着谨慎,端着小心,行至临近密穴洞口处,黑衣公子身躯微微一震,惊道,“怎么回事?你可看见什么了吗?”
他此问同时,萧朗亦正惊讶于眼前所见,半信半疑道,“闻颂阁,万书台,落枫泉.......是巽阳台啊,我怎么会看见巽阳台???”
他这一说,黑衣公子更加惊诧,“为何你我眼前所见竟然不同???”
“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了一座山,还有......山脚下的一个村落......”
“我知道了!”,萧朗肯定地说道,“这是迷境,我在《情志谱》”中看过,我师父也告诉过我,人心山海,若是沉迷情志,不得自拔,便会心生迷境,反之,若无故遇有迷境,只需镇定心神,不思不虑不悲不惧不怨不艾,便可不惑于其中。”
“那......跟幻境有何区别?”黑衣公子问道。
“当然不同,幻境是物幻,你所见只是眼前景象,心神不会为之所困,但迷境是神幻,所见景象皆由心生,你若有所忧惧或是有很深的执念又或是很深的怨恨必定自困其中,那可是很危险的!”
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话了,但此刻偌大的洞穴之中只有他二人,少年的声音跃动着铿锵的清悦,被这空旷深邃的洞穴拉长回响,他竟觉得很好听。
“喂!”看他没反应,萧朗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别走神啊,这迷境本就潜藏凶险,专心!”
“哦。”
“你现在眼前所见可有变化吗?”
“没有。”
“那就好,如此坚持一会儿,出了洞口估计就没有迷境了。”
“好。”
萧朗心道,“你可真够惜字如金!”
萧朗继续前行,眼前景象让他十分沉醉,那迷境之中有一个小男孩,总角模样,满眼笑意,正在落枫泉的溪水边戏水玩闹,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唤他道,“阿朗!你今日的功课做了吗?怎么又偷跑出来玩!”
他已入情境之中,脱口而出呼道,“师父!”
黑衣公子听见了,便提醒道,“你小心!心神不可入迷境之中!”
萧朗似听到了黑衣公子的话,可是他的心神已很难抽离,眼前的景象仍在变幻中,那个小男孩在卧榻上睡意正酣,门被轻轻地推开,仍是那个高大身影端了一盘吃食放在桌边,走向床榻,正要拍拍那孩子的肩头唤醒他,谁知那淘气孩子突然睁大了眼,好大声地叫道,“师父!”他可真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恼道,“你这孩子,又吓为师,快起来吃东西,看看为师今天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萧朗眼前的一幕幕都是甜美无忧的孩提时期,巽阳台是他的家,他的师父给了他全部的爱与关怀,他很幸运,长至今日,他没经历过什么忧惧苦痛,因此这迷境虽让他沉迷,却摄不了他的心神。
“啊!不要!不要!”
萧朗突然被一声声惨叫从迷境中强行抽离了出来,正是那黑衣公子,此刻又发狂了起来。
“喂!凝神啊!危险!”
他显然已经听不到萧朗的话了,只见他拔出佩剑,四处狂挥乱舞,仿佛周遭是万千敌人,杀红了眼一般......
“他看到了什么?”萧朗心中疑惑,但看那黑衣公子的样子越来越吓人,他一时竟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
这黑衣公子一边杀一边喊,萧朗知道他心神已为迷境所控,再不想法抽离只怕被反噬。他在脑中急速搜索着关于迷境的破解之法,
“哎呀这《情志谱》里破解迷境是怎么说的?怎么每到关键时候就想不起来了,唉,都怪自己平日不听师父的,读书偷懒耍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下好了,可怎么办啊!”
这黑衣公子此刻的样子怕是比那晚在雁回峰发狂时更可怖许多,也不知他使的是何种功法,他的剑御在身前,一道黑光自他胸前指尖流泻,与那剑身浇筑在一处,而后顷刻那剑身滚滚余震,陡然迸发出无数剑光,以雷电之势,向他身遭所有方向袭去,一时间本不见天光的洞穴之下,万千剑身,幻作白光炎炎,霎时恍若白昼,洞中方寸避无可避,石壁碎裂成泥,满地沟壑坑洼,整个洞穴都在剧烈地震颤仿若下一刻就要倾塌。
萧朗在摇摇晃晃间用剑抵挡住向他袭来的所有剑光,但是这剑光是为黑衣公子的心神所控,灵力怨力都太强,就算萧朗使出十成十的功力勉强抵挡,却还是被这怨念所伤,他只觉得胸口憋闷不已,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胸前方才抵挡剑光之处竟隐隐透出丝丝缕缕黑色的煞气......
“糟糕!这么重的怨念,必须赶紧想办法破解他的迷境,不然他恐怕有性命之忧!”萧朗这么想道,急切地在脑中筛过所有可能想到的办法,忽而间他双目一瞪,目光如炬,双手下意识地攥了紧,道,“只有这样了!”
要知道世间哪有那么多能两全其美、全身而退的法子,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苦心寻摸许久想到的绝非什么双全法,只不过是情势危急下属于萧朗这个人特有的本能罢了。正此时,那漫天剑光突然调转了方向,万千白炎,同仇敌忾,竟如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蛊惑一般,一齐向他们的心神之主,那位黑衣公子袭去,似乎还带着一股,比方才更加强大的怨力......
“不好!是迷境的反噬!”
萧朗来不及多想,跃身而向,那可怖剑光直指的地方而去,他护在黑衣公子身前,趁着那剑光还未袭来前的最后一刻,运出全部灵力在两手指尖,一手指向自己的眉心的印堂穴,另一手指向黑衣公子的印堂穴,他念道,“九天仙魔,谓我痴缠,将以日月,换之神元......”
这一句念,时间仿若一瞬退回数年,万书台上依然是那个功课做到一半总会酣然入梦的少年,桌上是还未来得及藏起的禁书书卷,仲散真人修道一生,走路向来丝毫没有半点声响,萧朗总是怨说就连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比他师父走路的声音大得多,因此每每师父突然来查他功课,他从来无法提前警觉......
“萧朗!”
“呃......在在在!师父!”他嘴边甚至还挂着一行口水,慌忙答道。
“你竟敢偷看禁书!”
仲散真人每每生起气来,每根胡须都仿佛要立起来一般,萧朗是真的有点怕,好死不死的偷看禁书就算了,还看着看着睡着了,让师父抓个正着,萧朗无言以对,只恨自己运气太不好,不过,好像没见过师父这么生气,他也摸不着头脑。他又向桌上正摊开的禁书那里瞟了一眼,是了,方才睡着之前正看到这里,
“九天仙魔,谓我痴缠,将以日月,换之神元......”
他倒是不大懂,于是竟又好死不死地大胆问道,“师父,这书为什么是禁书啊?我看了看,倒也没什么啊,不过是讲了些神鬼志怪,活人死尸之类的诡异见闻罢了。”
“住口!”
这一吼萧朗更害怕了,他怔怔立在那里,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半晌后,师父的气好像略略消了些,看着萧朗呆呆站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样子,竟也不再责备他,耐心道,“你可知这句‘九天仙魔,谓我痴缠,将以日月,换之神元’有何意义?”
萧朗小心道,“我......不知。”
“师父问你,若有一天,让你与一个人交换神元,你可愿意?”
“交换神元?为什么啊?交换了神元以后又会怎样呢?”
仲散真人不疾不徐道,“若与人交换神元,便可见他所见,感他所感,感受他的种种欢乐,但同时.....”,他想了一下又说道,“还需受他所受的苦,渡他在历的劫。”
“啊?可是,那我会忘记我的一切吗?”
“那要看你是选择永远与他交换神元还是短暂地交换了。”
“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啊,为什么要和别人交换神元呢?过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所以,你是不愿喽?”
萧朗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仲散真人默默将桌上的书卷掖回袖中收了起来,道,“罢了,这万书台里无用的书太多,以后我没让你看的书不许擅自翻阅!”
仲散真人当然清楚以萧朗的记性,他就算拿走这书,只怕这些话也早就记在他心里了吧,只不过他却是料不到会有这一天,面对着一个非敌非友的陌生人,他这个好徒弟会连想都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换了神元。
那噬人的白光来了,道道如霜,尽数打在萧朗身上,那黑衣公子在仅存的最后一丝神智之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萧朗浑身弥漫着黑色的煞气,不住地口吐鲜血,甚至已经喑红了他御在身前的剑。
“你干什么!你会死的!”
死不死未可知,但他此刻却是终于看见了那黑衣公子在迷境中所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