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的某一天,我姐姐和我妈忽然从老家来了,想跟我一起过年。要知道我们家过年跟平时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现在的条件,天天吃肉也不难,最多再从超市买点饺子什么的。我姐姐在火车上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估摸着大约的时间去火车站接人,是我和儿子去的,我儿子到了火车站又去了候车室的电脑前办了自动购买火车票的手续(当时他已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到出站口时儿子他姑妈和奶奶早到了,我姐姐冲我大发脾气,说“怎么等也不来”、“冒绿火”之类。
我姐姐到站以后没有再给我打电话,在火车上的电话也没说什么时候到,这还真的不能怪我,我从小到大到老都只是个家里的苦力和受气包,造化弄人啦。
我姐姐她们从老家带来了很多特产:腊肉、柚子、干菜之类,满满的一麻布袋。我老婆自然很高兴,她的接待方式没有任何可挑剔的,顶多就是个“话不多的老实人”。反倒是我姐姐丢人现眼,她说我妈弄混了茶杯,喝了她杯子里的茶,当着我儿子的面,训斥他奶奶。
老家来了人,照例要陪着出去玩一玩。一般是我和儿子陪着他姑妈和奶奶去逛公园,儿子他妈则留在家里。如果是逛超市或者是我家附近的小公园,就是我们全家出动,陪姑妈和奶奶。姑妈奶奶们在我家前后呆了约两个星期,期间去了烈士公园。本来要走的前一两天他姑妈说还想去长沙世界之窗,我们要出门时他姑妈说不想带奶奶去,她嫌我妈九十岁以上的老人,走路慢。我说好不容易来了,又是坐公交车去,为什么妈妈不去?姐姐说“她去我就不去了。”于是我们干脆就都没有去世界之窗。大概是第二天,刚刚过完了年,我姐姐和妈妈就回“我的老家”去了。
我给了儿子他奶奶一千元钱,奶奶自然是坚决不要,后来奶奶“勉强”收下了,但又给了我儿子两百元。我不要儿子收,说,“我几年才回去一趟,寄钱又不方便,奶奶你就都收下吧。”奶奶说“我现在不缺钱用。”“你还是拿着吧,这只是给你的一点烟钱,”我说,可奶奶硬是把两百块钱塞给了我儿子,说是“奶奶给孙子的”。在这过程中我老婆也在一旁附和着。
她们临走的时候,我说我们家晾衣架实在太多,就带点回去吧,我老婆并没有反对,好像还说了再多拿点之类的客气话。
!!!该来的总会来的,第二天早上,暴风雨终于来了!我老婆突然山崩地裂地唠叨开了,先是说我姐姐把她的核桃吃光了,后来说最好用的晾衣架拿走了,再后来说钱钱钱……
那五千块钱,我老婆是知道的,我早就跟她讲过那笔钱的意义,那是当作我姐姐代替我尽养老义务的钱。在农村按理应该是儿子养老,我却没有尽到一点义务,我好几年才能回一趟家,给我妈捎点烟钱,我们现在这条件又没法把她接来住。那四千五百块钱,是我姐姐在我买摩托车的时候借给我的,而且我基本上结婚以前就还了……我老婆先是“女儿就不能养老了?”后来是“谁知道你给了你们家里多少钱?”我老婆还想挑拨我儿子,说是把他(将来要继承)的钱都偷偷给了我姐姐。
我说我又不是疯了。我跟我姐姐的关系,我不是又没跟你讲过。我小时候跟我姐姐闹过几次别扭,我那时候性格有点怪,自尊心特别强。
越是被人忽视的人,越是得不到关爱和尊重的人,自尊心就越强,因此就越容易受到伤害。我也记不清是什么由头了,我小时候和好几个女性亲戚闹得不可开交,好像仇人似的,我觉得她们伤害了我。我姐姐出嫁时我还自个儿吟咏了***的《送瘟神》。我那时当然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但我确实早就跟我老婆说过“送瘟神”这回事。
我老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开始骂我是个伪君子,“还说你不喜欢撒谎,你说你姐姐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她精神头怎么这么好?!”我解释说,那都是好多年以前,我姐夫都还没死呢,我姐姐做完脑颅手术才一年多,新头发刚刚长长,整天躺在睡椅上……可我老婆就认定了我是个无耻无德的骗子。
在我老婆眼里我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人、虚伪的人、撒谎成性的人,因为我跟她说的多年前的事,现在变了,“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从此我又长了一条记性:千万别轻易跟老婆大人说话,否则你头上的辫子会被她揪光,变成光头。
我跟她怎么也讲不清,顿时我就火了,把我正在吃的面盆摔在了地上……自然后来还是我自己把地面收拾干净。
我决定离婚,写了份离婚协议书,好像老婆孩子都签了字,等到年关过去,我去了街道一些地方打听婚姻登记处,还去了公证处,希望能搞个《离婚协议》的公证,结果公证处的人说,他们不做这种公证,要我去婚姻登记处直接办理……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越是有钱的人,离婚就越是容易,穷人要离婚,顾虑特别多,总共一处房子,总共那么点钱,不够分的。而且我是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两个人结了婚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无论有什么冲突,长期积累的岁月没有了,总是有些难以割舍。而且离婚了即便是能够再婚,味道好像就不那么纯正了似的。离来离去的,感情完全都没有了,什么意思。而且我成家的过程那么漫长、曲折,我曾经暗自发誓要善待将来那个愿意嫁给我的人,可现在……
我老婆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我这些年都是她给我理的发,我老婆改变了我很多很多,我原来脚裂、眼睛上有飞皮(都属于皮肤癣),这些都是在我老婆的指导下治好的……
心肠软的人,总喜欢流泪,作出决定的那个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到天亮,鼻子湿漉漉的,连枕巾也打湿了。我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天天看电视剧。看电视剧看到感人的情节,我总是忍不住流泪,低低地啜泣抽鼻子,跑厕所擤鼻涕。我那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电视剧,好像是《以人民的名义》,其中有一个情节,一个清官丈夫和他女儿,还有一个判了好像是死缓或者无期徒刑的贪官妻子兼母亲,最后结局好像是前面的两个人都在等着后面那个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回家团圆似的。
我于是乎受到感动,决定“挽救我们家那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开玩笑地在餐桌上宣布说。可是我知道我老婆是到死都不会变的,应该变的那个人是我,因为她没有错,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