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漪托着小女孩,跑向更市集更中心的地方,脚踩在水面上,溅起连着一排的水花。她现在十分焦急,她能感觉到,林岚的呼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微弱。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屋檐上。汇聚成汩汩小流顺着屋檐的凹槽顺流而下。地上的水也越积越多。
林漪跑到帝都最后一家医馆所在的街道。看着不远的医馆,林漪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是一种压迫感,危机感。
雨水下得越来越大了,原本只是没过鞋底的水,积累到了脚尖。
越靠近医馆林漪越觉得异样。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当医馆在可视范围内时,林漪找到了异样的来源。在医馆门口,有一个戴斗笠看不见脸的老人盘腿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手里握着拐杖。月色下的他,和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好像他本来就该在那儿似的。
他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破旧不堪。一看就知道很脏,说不定乞丐的衣服都比他身上的衣服干净。从头到脚露出来的只有他握拐杖的手。那手苍老宛如树皮,衣服也土的发灰,他在那儿就好像一棵苍老的大树在医馆门口。
林漪即使很着急也将步伐放慢了不少。一靠近,林漪就感觉到这老人身旁的灵力波动很奇怪。凶猛的雨水落在他的斗笠上却变得很柔和。若非要形容那种灵力的变动,就是大海潮涨潮,两股无形的力量,一股从外在环境流入老人身体,还有一股是从老人身体里溢出来。
林漪若无其事,却很警惕的走到医馆的门口。回头看见老人握拐杖的那只手青筋凸起,微微发抖。
只是一个扶住木棍的动作,怎么会如此用力?林漪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这老人虽说苍老但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苍劲坚毅。若不是因为疾病而用力从而手抖,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想到这里林漪不经打了一个寒颤,抬起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是在和某种力量对抗!
单单坐在这里,就能引起如此大的灵力波动本来就很可疑。现在明白了一点,让林漪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感受着背上林漪越来越弱的呼吸,林漪咬咬牙,重新挪动停下的手。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开开门吧!医官!救救我妹妹!”
林漪带着那可笑的天真,对社会的无知,继续敲着门。
不出所料,和之前六家一样没有回应。
这里的没有回应指的是没有开门。
那医官依旧是听见了,只不过他表现得更为决绝。
之前几家还会起身,还会犹豫。
这位医官,被烦杂的呼救声吵醒后,啧了一声,接着睡去。
林漪感受得到。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都让她心凉的原因。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医医馆里的人的动作。
可是,现在她宁可她不知道。
转头看看呼吸减弱的林岚,林漪将嘴抿成一条线。她现在好后悔,后悔之前在家里跟着娘亲学医的时候,没有对林岚的病情进行深刻的研究。
只是,现在如果再救不了林岚,真的就没有什么希望了。从北冥而来,不论多么艰难她始终没有放弃过林岚,想都没有想过。这么突然,自己肯定是接受不了,这一切就很迷幻,很像梦。
林漪顿时觉得很可笑,自己不懂事的时候保护不了亲人,懂事了也救不了亲人。
林漪感受着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做了决定。将花布解开,把林岚放置在医馆门口。
她看到一旁有一个油纸做的窗户,她就走过去。扭动扭动自己的脖子,踢踢腿伸伸腰,将腰间藏好的裹着刀鞘的匕首拿在手上。踩在窗户下面的墙壁,另一只脚对着窗户就是一脚。
“嗙!”“哐当!”前者是窗子被踢开的声音,后者是窗户木架被踢垮的声音。
做好“哗啦啦”掉了一地。
一股浑厚的声音从医馆里响起:“**崽子!”接着一把长剑破窗而出,闪过一道白光,直逼林漪冲来。
就在快要刺到林漪后颈的时候,林漪迅速有力的偏头,同时侧身躲了过去。剑向着刚刚林漪在的位置狠狠刺下去——如果林漪没有动,那剑就已经刺穿了她。
林漪侧身之后看着剑,抬臂迅速反手抓住剑柄。
剑感受到了自己被牵制,以极大的力气挣脱出来,掉了个头,准备再次攻击林漪。
林漪见状,迅速将匕首从刀鞘里抽出,“不帮忙就算了!还要欺负人吗?”林漪咬紧牙,铿锵有力的大喊。
“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医官的声音从医馆里响起。
“本分?好一个本分!……”医官的本分不是救人!还是什么?
林漪从腰间扯出一根丝带,将头发捆起来。然后冷声说道:“那你就不用行医了。”林漪的语气冷到极致,即使是老人也感到诧异。“反正,你也——不,救,人!”林漪一字一顿的说。
声音不大,却让医馆里的人冒出些许冷汗。
林漪面前的属于医者的剑不停的在空中挥舞,一有机会就冲向林漪。
可是每一剑都快碰到林漪时,又会恰巧被林漪的匕首打掉。没有多一丝的余力。看起来就好像是没有多的能力多应付一点点。
来来回回几次,剑好像有些恼怒,砍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
林漪却还是只是在最后一刻才能接下飞剑。医者看着内心十分的欢愉。
剑突然停在空中,林漪能感受周围的凝聚了很多灵力。
接着剑试探的在空中移动了一下。林漪皱眉——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剑带着它的蓝光,一晃刺向林漪。太快了!医者露出狂妄的笑容。那倔强的皱纹一下刻在他那苍老的皮肤上,笑容让他的面目变得令人憎恶。
他揉揉眼睛,看见令人吃惊的一幕。
本来不应该来得及反应的林漪,此时正站在剑的另一侧。医者震惊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他从小学医,为了防身,学了剑术。他一直都知道若是想考医术出名,自己必须得经得住摧残。各种奇怪的原因都可能使别人把自己逼上绝路,但若是自己会武,那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也很认真的学习剑术。学医能学的走的,练武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幼聪慧,有些小伎俩。这学武就显得简单许多。之后自己着急进入江湖,深入浅出了一番。因为惜命,他早就把剑术练的出神入化。就是凭借这个,他能在帝都买一所房屋。
而眼前这个小女孩,明明先前接下自己的剑都很吃力,现在怎么可能能躲过自己的全力一击。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漪已经抓住剑柄,她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狠狠的对着剑劈下去,刀刃正撞上剑刃。
一声清脆的响声!
医者以为林漪要劈断剑,可是并没有。“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呢?
话还没说完,那人感觉脖子一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湿漉漉的,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随后他就失去了思想,眼神开始涣散。死了。
死了之后他并没有倒下,他保持着被砍前一秒的姿势,他永远没有机会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刚刚,林漪并没有斩断剑身,但让原本坚硬的剑变得脆弱。被扔向木门的剑,剑锋刺开木门,剑身正冲向医者,剑柄被木门拦了下来,狠狠的撞木门上,原本易断裂的剑身顷刻间断裂,保持原有的速度冲向医者。
医者在临死最后一刻才明白。刚刚不是那小女孩吃力接剑,而是每一下剑的走势她都知道,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用刚好的动作接下剑。失去意识之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刚拜师学剑的时候,师父对自己说:“你啊!要戒骄戒躁!尤其是戒骄!”那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医者的尸首慢慢的开始变得透明,一种肉眼可见的灵力包裹住医者。慢慢的凝聚成一团,然后它们就变成一个个像有意识般的小球,在空中自由的晃荡,好像在找寻自己的归处。最后溃散开来。融入四周变换成看不见的灵力。
林漪叹了口气,回头,看见,林岚坐在门边的墙上,静静的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习以为常的怪物。林漪一路上带着林岚杀了很多人。每次林漪杀人之后,林岚都是这副神情。
一旁的老人开口了:“她不该死。“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一句话直接刺入林漪的耳。
林漪内心有一股急躁想涌出来。她冷静了一下,平静的说道:“他行医没有准则。”林漪说道这儿,声音开始变大,愤怒的指着医者的尸首,歇斯底里的说:“就那些药!都是降了好几个档次的!”
“我说她。”老人缓缓开口。放下自己手中的拐杖,驮着自己的腰站起来。
林漪心里有些愧疚吧,才下意识的认为老人说的是自己刚才杀的医者。
老人艰难的转向林岚,吃力的抬起左手,对着林岚。几股银白色带着一点点微蓝的光从老人手掌射出,围住林岚。
林漪紧张的看着老人检查林岚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就刚刚老道坐在那里,身边的灵力变化都让自己觉得惊奇,就一路上以来,自己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厉害的人。能不能治好林岚,也真的只有听天由命。可是还是很紧张啊!如果真的治不好怎么办?
片刻后,老人放下手。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双生花。”老人摇摇头,说道:“我救不了,得去西山。”
“双生花?”林漪重复了一遍。想起之前和林岚和父母生活的时候,自己无意间听到父母提到过双生花。她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不知道双生花的作用下,为了救林岚,自己也很认真跟着娘亲学医。只是这么久,她都没有能找到一点关于双生花的资料。
而这老人开口就提到说去西山。不说这老人身份来历如何,至少林岚还有希望。林漪自然十分开心。
林漪开心的看着林岚。林岚的气色比一开始好了不少,也有点气力了。可看她的模样却有些抗拒。
林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带着林岚,一路上可以说是十分艰难,就为了给林岚治病,而现在快成功了,林岚自己却面露忧色。
“西山,你们可能找不到。”老人抬手压压自己的斗笠。被牵动起来的破旧衣服不够遮掩他的手。露出了光滑的肌肤。林漪瞳孔放大,深呼吸,让她吃惊的不只是这“老人”的肌肤,而是他手上有一个黑色火鸟的图腾,这个图腾仿佛有魔力,让林漪看着就觉得那火鸟真的会飞出来。眼睛一晃,林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鸣叫,接着是一个黑色火凤飞向天际的画面。
在林岚看来,林漪只是楞了一下。等她回过神,老人抬起斗笠,刚好露出眼睛,看着林漪。极带魔力的说:“你到东门大门口左边的梧桐树下等,一个时辰后会有人来找你们,带你们去。”老人捡起地上的拐杖,重新扣下自己的斗笠,理了理自己的破旧衣服,依旧沙哑的说:“一时半会儿,她不会再犯病,但你们最好还是快些。”
林漪呆呆的看着老人,看过图腾之后她还没有缓过来。“好。多谢。”她只是听到了那些话,鬼使神差的作揖,背上林岚就朝着东门走去。
脚带起雨水,甩出弧形连着的水珠,消失在夜色里。
林漪不知道在刚刚自己停留的地方,四周绝不止他们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