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最强烈的,当属妈妈了,她以一种仿佛普天之下只有妈妈才最关心女儿婚姻大事的姿态表达了她此刻的喜悦心情。
“星儿,这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妈不愁别的,就愁你的婚事。快告诉妈妈,他多大?干什么的?在哪儿上班?有没有发展前途?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他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个部门工作?省里还是市里?我们认识吗……”妈妈似乎想一口气把所有想了解的问题都说出来,恐怕那仍不能充分表达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他比我小六岁;是个个体户,修理家电的;没有在哪儿上班,毫无发展前途;认识他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他爸爸、妈妈是工厂普通的退休职工和家属,没有在哪个部门;不是省里的也不是市里的;他们住在地方小镇,你们根本不可能认识——而且——他还是个残疾人……”这样的话,这些日子蓝星在心里一不知说了有多少遍,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不知怎么她却没能说出来。她用她一贯的冷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有男朋友了,没想说别的。”站起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四个人都被这没头没尾,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的事件搞得蒙头转向,一个个张口结舌,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相互望着。
“怎么……怎么茬儿,不是,她什么意思啊她?……”哥哥首先回过神儿来。
“就是,说明白儿地,这整的啥事儿呢?”爸爸说。
连蓝星自己都不明白,夜里躺在床上她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会中途退缩?难道我怕了吗——怕因嫁给一个有残疾的男人而引来的各种质疑的目光?不——怎么可能?我不是已经把爱这样一个男人所引发的所有问题都想到了吗?也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可究竟是什么阻止了我今天晚上想说的话的?莫非是我开始嫌弃他了?她连忙又极力否认:更不会,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有人逼迫她去接受他,也不是他死缠烂磨使她一时乱了方寸,更不是她一时心血来潮、一时冲动作出的错误决定,而是她实在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爱他,从心里愿意和他亲近。有一个现象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那就是没当她闲下来时,想的最多的就是他。而在那些“最多”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那天他抱着她亲吻时的情形,让她觉得:原来爱情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美好和甜蜜。人真的不能没有爱情,尤其是女人。她觉得离开了爱情的女人就像花儿离开了阳光的滋润,会变得没精神甚至枯萎。假定这个世界没有了花儿的点缀,该是一种何等灰暗颓丧的景象?人们会因此而丧失活力;从而远离对未来的追求;摒弃对美好的向往;厌倦对荣誉的追逐;失去对生活的乐趣;摈弃对人生的信念……
“既然这样——”蓝星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心想:“我何不现在就去爸妈的房间,把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想罢,她掀开被子跳下地,身上只穿着睡衣,穿上拖鞋疾步出了房间。
但——她的思想这样做了,可身体却牢牢沾在床上连动都没动。她就那么呆呆地在床头柜上那盏台灯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下坐着,满脑子全是: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躺下之后仍然在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直想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终于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昏睡去。她刚睡着,就被她临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的铃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她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没看清,用力眨眨眼方才看清。电话是远在义民县常乐乡的姚正荣打来的。她把手机送到耳边,同时坐起来,另一只手关了还在亮着的台灯:“老姚,什么情况?”
很长时间没到公安局来了,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在太阳的内心油然升起。这里是他的蓝星工作的地方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外还有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的那份友善和关怀,使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世间的真和善。也正是那一双双不存在任何偏见的目光,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和信心,让他有足够的勇气追逐自己理想中的完美爱情。
蓝星不在单位,但这并没有影响太阳的好心情。现在他的心情已和当初有了绝大的不同,那时他来公安局,如果赶上蓝星不在,他会感到非常的沮丧、失望和失落,而如今他却觉得这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蓝星的影子,甚至每一间房子,每一辆汽车上都存有蓝星的气息,让他一进这院子就觉得仿佛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同呼吸,共命运。
除了蓝星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太阳最关心的,那就是文春山。他之所以关心不是说因为他是局长,而是因为他是局长却不像局长。在太阳看来,文春山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而公安局的所有干警就是一群他的顽皮又任性的孩子。这种印象不光在太阳心里,在包括蓝星在内的干警们眼里早就存在了,干警们背地里戏称文局是他们的老爸,政委徐彦是老妈,谁遇到不顺心的事,都能冲他们发几句脾气,而他唯一的回应就是理解和包容。因此在整个南园分局,他无可厚非地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与爱戴,包括他——太阳这个“局外人”。
“小向同志,把你吓坏了吧?”
这是文春山与太阳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他进来的时候,文春山正在接电话,好像电话那头不是一般的人,文春山一直在听着,期间有时应一声或点一下头,面色严肃而凝重。见太阳进来,用拿在手上的一支圆珠笔指指办公桌旁边,要他呆在那里等一会儿。最后撂下电话,换上太阳看惯了的、所有人都看惯了的温和亲切的笑容说的那句话。办公桌对面,靠墙的长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是政委徐彦和副局长王国庆。太阳冲他们笑笑,点点头。他们也冲他笑笑,点点头。
太阳当然明白他指的是蓝星“得病”那件事。到目前为止,蓝星的突然病倒,在整个南园分局,甚至更多的人眼里,还是个不争的事实。就在刚才,在值班室,他问蓝星在不在时,小齐就告诉他说蓝星去省城医院了,并不无奇怪地问他:“她去复查,你不知道?”他心里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在无意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好在事态还没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便立即说:“她告诉我她的病早已经好了?”小齐暧昧地笑笑,说:“在自己的恋人面前,我也会这么说的。”他就坡下驴,无声地笑笑,脸上呈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
太阳和文春山他们刚聊了没几句,蓝星就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后紧跟着大江和钟铃。
那天清晨,姚正荣在电话里告诉蓝星,据那次他们逮捕的那六个嫌疑人中的一个叫沈庆的供述,张扬近期与一个叫刘淼的女人关系密切并频繁接触。刘淼是一家私营小企业的老板,听说经常出入市府,叫她去查一查那个人。蓝星到局里向文春山说明情况,之后对外声称去省城医院复查,带上大江和钟铃驱车奔赴省城。在确定甩开跟踪的尾巴后,曲路折回本市,三个人在刘淼所在当地、街道派出所的协助下,秘密的对其进行了细致周密的调查。若说差一个人,对于蓝星她们不是一件难事,但若要查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是要颇费一番周折的。因此两天以来才刚刚有了一点眉目。然而就在这时,文春山突然打电话给蓝星,叫他们马上返回,一刻都不能耽搁。
“文局,什么情况?”蓝星用眼睛跟徐彦和王国庆打了招呼,直接走到文春山办公桌前问。太阳就坐在文春山的办公桌前,此刻蓝星就站在他身边,两个人身体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但蓝星就如同没发现他存在一样,既没和他打招呼,也没拿眼睛看他。倒是大江和钟铃都和他相互打了招呼。虽然如此,但两个人身上特有的,彼此熟悉的气息和味道一下子就把他们拉到了一起,在不被他人从表面上察觉的情况下,共同强烈地感受着、体会着、回味着和幸福着……
“来吧,咱们临时开个会——仅限咱们这些人。”文春山没有直接回答蓝星,说。
“你去我的办公室。”蓝星这才回过头,温和地对太阳说。
“成。”太阳点了一下头。
“算了蓝星,让他在这儿吧,哪那么多规矩?大家都坐下。”文春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