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并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衣春,也没有想深入地去了解她与化学爸爸、妈妈之间的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因为他知道那除了让他徒增烦恼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他谁都帮不了,这会儿的谈话也仅限于此便不想往下再继续了。他看到作为公司第一副总的衣春,确实忙得不得不停止手头的工作来陪她喝一杯咖啡,便拒绝她的真诚挽留告辞出来。
其实他本不愿意离开,他还想和衣春聊些其他话题,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在每个人面前都会引来他们对他生出好感的人,尤其是女孩子;即使有也只不过是对他的同情、可怜他,把他当做弱势群体中的一员来对待,而根本不存在其他别的什么含义在里面。而更多的时候,他(她)们都不屑与他接触,即使接触了也不会有什么良好的结果。因此,讨人嫌的事他绝不会去做,他必须在那样的情况发生之前离人群远远的。这样就能摆脱那种因此上而引发的不良情绪,也就没有了诸多苦恼。
离开化学爸爸的公司,太阳仍没有回家。他想到水库大坝去,但想到辛晓月知道他经常去那里,又怕她到那里去找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出了化学爸爸的公司所在的那条街,往南一拐上了环城路,照直行走了下去。
由于工作的原因,蓝星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才能与家人团聚在一起,就连这也不是天天都如此,因此有事情便只能在这个时候和父母说。
饭桌上的饭菜一如既往地丰盛,这是昭示一个贵族家庭的主要环节之一,有肉有鱼有蛋,并且吃法都是不油腻又烹制起来颇费工夫的哪一种,另外还要加上色、香、味俱佳。除此之外还有酒,一般的酒上不了这样家庭的餐桌。对此,蓝星一向非常反感,这使她时常想起那些还在为温饱问题艰难拼搏的人和那些因为没有钱而失学的儿童,便对这种作为就更加的鄙视。她想这样的一桌饭菜,一年要吃掉多少个贫困孩子的求学之路啊?这还不包括节假日一家人到饭店包房吃会餐、到外边旅游。蓝星曾无数次规劝他的父母停止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奢侈行为,但她一个人的力量与整个家庭的人相比,实在是太单薄了,根本起不到改善目前这种局面的作用,导致她尽可能不在家里吃饭。早晨到街边的小摊上吃两根油条,喝一碗甜豆浆。中午就在单位食堂吃,最多是一菜一汤,两个馒头或一碗米饭。
哥哥用明显带着炫耀的口气在向爸爸讲说他承包的,现在正在施工一个工程,说待完工之后,最损也能赚到二十万。哥哥是市里一家建筑公司的监理,本人并无太大真才实学,全靠着爸爸与上面那些头头脑脑的关系使他的老板对他高看一眼,也才能用不了多大的本钱就能承揽到工程。
爸爸听后,没表现出高兴,也没表现出不高兴,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忠告,如干事要脚踏实地,不要投机取巧、偷工减料之类。哥哥讨好地不住点头应承,仿佛一个既乖巧孝顺,又诚实懂事的好孩子。妈妈则脸上洋溢着自豪满足的神色,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儿子。嫂子更是如此,仿佛哥哥为他们争得了极大的荣誉。保姆小雨更是艳羡得脸热心跳,眼珠子都快冒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挣不来二十万!
蓝星对这一切都恍若不见,她心里在想着自己的一件事,因此对他们的谈话也几乎一句都没听见。她很快就吃完了饭。她本来吃的就不多。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饭就立马离开餐桌回自己的房间和干别的,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眼睛也不看别人。斜侧着脸,微低着头,眼睛锁定长方形餐桌的桌角,呈现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爸爸先发觉了蓝星的异常的。平日蓝星素来少言寡语,显得不合群,家里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作息方式,对于她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引不起大家的注意。但像今天这样,来在餐桌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因此,爸爸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问女儿:“蓝星,你是不有啥事儿啊?”
蓝星从冥想中回到现实,转脸望向爸爸,用她一贯平稳沉静的声音说:“爸,”回头看了一眼妈妈,“我是有件事儿想和你们说。”
“啥事儿?说吧。”爸爸以一个职业军人特有的随时准备面对突发事件的心态,让女儿大胆直言。他已经看出了女儿对她所要表达的事件心存顾虑。妈妈却正好相反,她则是面呈疑虑地望着女儿不说话,心里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女儿有这样的举止,那件事一定很大很重要。哥哥、嫂子与其他人的表现又自不同,他们根本没有在意,表情也没有变化,依然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
“我说出来,你们恐怕就没有心思吃饭了。”蓝星心想。因此她说:“我不急,先吃饭吧。”
爸爸和妈妈不由对视了一眼。妈妈向爸爸投去一个带问号的目光,爸爸收到了那个问号,随之投回来一个带问号的目光。但他的这个问号蓝星却没有受到,她正低下头去。
“阿姨,我去给你沏杯茶吧?”说着,小雨站起来。
蓝星站起来,手扶着小雨的肩,让她在那把红木椅子上坐下,说:“你吃饭吧小雨,我自己去。”走出了餐厅来到客厅,她走到东墙边,打开镶着透明玻璃的柜橱,从众多的颜色不一的有大有小的茶叶桶中拿了一桶,打开盖子,来到茶几旁,从茶盘上拿起一只青花陶瓷茶碗,往里面倒了适量的茶叶。放回茶叶桶,拿起茶盘旁边的暖水瓶往茶碗里蓄足了开水。
茶是好茶,龙井,明前的,沏出来香味满室,甚至就连楼上的邻人在阳台上都能清的晰闻得到的那种。这种级别的茶或比这还高级十倍的茶,她们家有很多,有的是爸爸单位给他们这些退休老干部的福利待遇,更多的还是亲朋好友以及托人情的人送的。蓝星经常不短把它们拿到单位给同事们喝,有的同事舍不得喝,拿回家孝敬父母,说他们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让蓝星心发许多感慨……沏罢茶,蓝星并不急于回餐厅去,而是手端茶碗随意地坐在了宽大的三人沙发的扶手上,把自己搁浅在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里面。
当蓝星再次回到餐厅里,桌上的饭菜已撤下,换成了茶。一家人谁都没有离开,都在等她回来说她的事。显然在她离开这会儿,一家人彼此交换了意见,感觉她要说的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才留下来等她。
蓝星坐下来,样子似犹豫又似在想着怎么开口。
哥哥有些不耐烦地:“到底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严肃?”
蓝星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平和地:“这件事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可以不听。”
哥哥想反驳几句,发表一下内心的不满,他十分看不惯自己这个妹妹众人皆醉唯她独醒的自命清高的姿态。但妻子在旁边朝他使了个眼色——是“就你事儿多”的那种责备的眼色,便及时闭了嘴,但脸上的表情仍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意思。
“爸、妈,”蓝星说:“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我交了个男朋友……”
这分明是个十分平常的问题,可看蓝星今天的样子,倒显得复杂了,因此弄得大家都怔怔的有些莫名其妙。接下来就做出了不同的反应。爸爸一边一下以下地点着头,一边说:
“好,好,这才是我姑娘呢。好,好……”
“咳,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行,不容易,你这朵花可算开了。不容易……”哥哥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