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进自己的工作室,就发现大哥的儿子向前正趴在工作台上打电子游戏。向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叫了声“老叔”便接着打游戏。太阳过去在他屁股拍了一巴掌:“臭小子,怎么拿顾客的电视玩儿?诚心想砸老叔买卖?”
向前笑着往旁边一躲:“您不是修电视的吗,我帮您试试修的怎么样。”
“还玩儿?别玩儿啦。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向前暂停住电视画面:“昨天。”
“那怎么不过来?见着你妈就不想老叔了是不是?老叔白疼你啦?”
“什么呀,根本是那么回事儿,我昨天回来都快中午了,正赶上我老姨在我家,还有她们家我小妹儿,我妈让我陪她玩儿,到下午四点多了她们才走,我哪有功夫呀?后来吃完饭就黑天了,天一黑我妈根本不让我出来。”
这倒是真的,嫂子虽然蛮不讲理,但对儿子却真疼。
“既然这样,老叔就先原谅你。考试考了多少分儿?没拿个大鸭蛋吧?”
“老叔——”向前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说:“您对我有点儿信心成不成?平均每科八十八点八分儿。”
“姆,不少,可也不多。还玩儿还玩儿,留神近视眼!”
“哎呀老叔——您就让我玩儿会儿吧,我都一个学期没玩儿了。”
“可也是,”太阳暗暗一叹,尤其对不甚聪明的向前,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也的确难为了他。
“那得,一个人玩儿多没劲,老叔陪你打一把。”
向前高兴地进卧室去取另一只游戏手柄。
晚上。
妈妈又被李二婶和福顺妈叫去打麻将了。太阳和向前又在打游戏。辛晓月在旁边的工作台上用电熨斗给太阳烫衣服。再烫衣服的同时,辛晓月不时注视着太阳,看到他脸上孩子一样欢乐的表情,她嘴角也露出甜蜜的笑意。
九点多钟,嫂子来了,一定是来接向前的,因为在半小时前太阳给她打过电话,说向前晚上不回去了。
“你来了嫂子。”辛晓月跟嫂子打招呼。
嫂子没理辛晓月,不再年轻的脸上布满厌恶的表情,眼睛恶毒地斜了斜辛晓月,从她身边绕过来走到太阳他们跟前,那神情仿佛一个有洁癖的人在躲避路旁一个肮脏的生怕伸出鸡爪一样上的手向她乞讨的乞丐。辛晓月僵在那里,眼中隐现出屈辱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太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嫂子横眉怒目,用一种高得恨不能让左邻右舍都听得见的声音说:“向前——我就知道你又在打游戏,没人管你了是不是?跟我回去!”
向前一激灵,立即放下游戏机手柄,脸上眼里露出胆怯委屈的神情。
太阳明白,嫂子之所以情绪如此激烈完全是冲他的,便阴沉着脸说:“干嘛呢嫂子,至于吗?你别吓着孩子。”
嫂子像表演结束了似的缓和了脸色,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在眼角眉梢,说:“老三,你瞅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妈呢?”
“妈玩儿麻将去了。”
“又去打麻将了?你说妈也是的,有那钱买点什么不好?麻将那玩意儿我看着都闹得慌。”
向前拿出复读机给妈妈看:“妈你看,我老叔给我买的。”
嫂子看了,脸上有了太阳难得一见的由衷笑容:“老三,还是你心疼孩子,等有了钱嫂子还你。”
“行啊,等你有了钱别忘了就成。”
“看你这话说的。走吧向前,跟妈回家。”
向前不想走,向太阳头来求助的目光。
既然嫂子都亲自来了,相比决心要把儿子领回去,太阳想,如果他横加阻拦,必然使双方都不愉快,况且向前又不是一去不来了,大哥家离这儿又不远,何必惹气生呢?便对向前说:“向前,回去吧,想玩儿明天再来,啊。”
向前点了点头,表情非常的不情愿,转脸对辛晓月说:“三姑,我想坐您的‘宝马’回家,您能送我去吗?”
不待辛晓月有所反应,嫂子就厉声说:“你还想坐飞机呢!你长那屁股了吗?快走,哪那么多废话!”拽着向前头也不回地绕过辛晓月走了。
再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含义。
辛晓月面冲着墙一动不动地站着,太阳想她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太阳退进卧室,随手拿起放在自己床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眼睛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可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辛晓月默默地到厨房锅里舀了些温水倒进盆里,端着来到太阳的房间:“小阳,洗脚了。”把水放在太阳脚前。
太阳猫下腰开始洗脚。
辛晓月闷闷不乐地站在门边看着太阳洗脚。
太阳洗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了看辛晓月,说:“嫂子那人你还不知道?在她眼里就没好人,她的话你甭往心里去。”太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么一段话。
但这段话对辛晓月无疑起到了起死回生般的效用,她先是愣愣地望了太阳一会儿,尔后就释怀又亮丽地笑了,是发自心底的笑,笑出了两眼泪光。
蓝星病了,请假回了家。
太阳一听到值班室的小齐带给他的这个讯息。感觉天空一下子灰暗了,一切景物都变得雾蒙蒙的,那么混浊,那么不清晰,仿佛掉进了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里,空气稀薄而沉闷,使他随时都有可能窒息、死掉。
他呆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醒过来,急忙问小齐蓝队得了什么病?
小气淡淡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刑警队的。”
太阳完全不知所措地望了小齐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让小齐听了之后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你这样儿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值班室干了。”
太阳出了值班室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他想要文春山务必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文春山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来,不等他开口就给了他一张字条,说是蓝星请他转交给他的。太阳如获至宝地接在手里,颤抖着打开它。但字条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也不是连一个字都没有,而是没有他认为的一般意义上的字,只有一串数字,是一个手机号码,蓝星的手机号码,一定是的。虽然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太阳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与满足,他感觉在受病痛折磨的不是蓝星而是他自己。
“蓝星看起来那么健康,怎么会病的?到底什么病?”过来好半天,太阳才从巨大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仿佛在自言自语地问文春山。
文春山一直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在无限巨大的悲伤中挣扎的男孩子,从他痛苦呆滞的眼神及眼里满含的泪水中,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太会掩饰自己情感的人,这样一个人一旦对某种事物充满了情感,全世界的人都能够清晰地看得到(出来)。
“世上有很多事情人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是不是?”文春山用一种祥和的口吻说:“何况有些病即使是医生也同样看不出来。诊断结果还没出来,我同你一样心急。”
这么说蓝星病的很重,而且是那种轻易查不出来的病。
太阳失魂落魄地从公安局出来,在大门口呆了许久,拿出手机拨了蓝星留在字条上的那个号码。他把手机送到耳边,却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太阳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行走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路过鲜花店时,那位卖花小姐出来倒一些残枯的花枝花瓣,一眼看到了他,说:“哎,是你呀,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过来买花?姑娘追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