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辛晓月那天起,太阳就对她一直很冷淡,这会儿辛晓月反倒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
“怎么?”辛晓月接着问。
“这种买卖不像你那种买卖,不上班也能来钱,”太阳强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说:“我这儿有时候一天二、三百,有时候不但一分不进,还得从自个儿腰包里往外掏钱。”
“学这种手艺难不难?”单纯的辛晓月丝毫没在意太阳言语上的刻薄,神情很认真地。
“不知道,反正我学起来不难。”
“你聪明嘛!”辛晓月笑了,“哎,你出汗了,来,我给你擦擦。”辛晓月身上除了白色的胸罩外,只穿了一件小小的上面镶了亮闪闪的水晶制品和银饰吊坠的马甲,整个腹部和腰全露在外面,下身穿了一条只包住屁股的牛仔短裤,她就从哪小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来给太阳擦汗。
“不用不用……”太阳两手正在往线路板上焊接一个焊点极多的集成块,腾不出手来擦顺着额头渗出并流淌下来的汗水,见她这举动,慌忙躲闪着说。
“干吗?跟姐还这么客气。别动,马上就好。”她一只手扶着太阳的头,不许他乱动,另一只手用手绢给他擦了额头和脸。
那种女人想一下子浓烈了起来,太阳的脸跟着就红了,汗也出得更凶了。
辛晓月不时给太阳擦着脸。
妈妈回来了,正看到辛晓月给儿子擦脸,两个人近的几乎贴在一起,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
妈妈对辛晓月的反感绝不亚于儿子,只是碍于女儿的面子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妈妈洗了洗手,出去拿了一只小筐进来,对辛晓月:“月儿啊,你去园子里摘把豆角来,我去买排骨,回来给你们姐俩炖排骨吃。”
辛晓月答应着站起来,走过去说:“大娘,你去摘豆角吧,我去买排骨。”
妈妈说:“还是我去吧,你不会买,别再买来死猪肉。你把豆角摘回来择了,洗干净空起来。”
辛晓月点头答应:“唉,大娘,我这有钱。”说这回房间取来了五十元钱递给妈妈。
妈妈当然不会收,把钱推回去说:“不用,在大妈这儿吃饭哪儿能让你花钱?快装起来。”然后对太阳说:“小阳,你热吗?月儿,你把电扇给弟弟打开。我走了。”
妈妈一直在强调“姐”“弟”这两个字,太阳似乎明白妈妈的用意。
妈妈就是妈妈,表达其感情来总还是那么含蓄。
其实妈妈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在这一带一向厉害的出名,妈妈现在之所以这样,太阳知道一定是因为他和二姐,孩子在母亲心目中总是第一位的。
下午一点钟。
张扬没有来接辛晓月。
辛晓月更不高兴了,撅着嘴躺在太阳的床上生闷气。
太阳有些幸灾乐祸。
太阳认为,这种女人能让人觉得可怜,但决得不到人们的同情。从某种角度上看,女人的痛苦可以说就是人类的痛苦,但这要排出强加在她门头上的那一种。他认为辛晓月完全是自找的。
虽然还有一台电子琴,一台VCD,两只电熨斗,三个电饭煲在等待处理,但太阳却不想修了,心里烦,想出去玩会儿。
他刚打定主意,雪冰花就来了。
冰花是西边雪大伯的独生女儿。
在太阳眼里,不论是谁,看到冰花都会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因为在她身上你能看到女人所有的美,或者说所有女人的美都长到了冰花一个人身上。冰花不但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女人,而且是一位武艺超群的侠女。在现在这个时代,用“侠女”这个词未免不合时宜,但若在古代,冰花绝对是一个能够让江湖风起云涌的人物,这一切都来自于她自幼随他父亲学得的一身神话般的武功。
然而,让人们觉得世界更不公平的事也同样发生在了这个人见人爱的奇女子身上。冰花同她的师弟他父亲唯一的徒弟宇文化学从小青梅竹马,发生了一段足能感动天地的人间真情,可由于一场疾病,导致冰花丧失了生儿育女的能力。宇文化学是独子,化学的妈妈当然不能接受一个不能给宇文家传宗接代的儿媳,便毅然将冰花和化学拆开。为了成全师弟,善良的冰花于一年前匆匆嫁给了一直深爱着她但她却不爱的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何小溪。
冰花家,应该说是冰花的娘家是以种瓜、菜为生的,有一个很大的瓜园和菜园,因此冰花左手上拎着好几样用方便袋装着的蔬菜,右手在怀里还抱着一个很大的西瓜。
“干吗呀冰花姐,不过了?”太阳高兴地开玩笑说。
“不跟他过了,到这儿来跟你过了。”冰花笑着说,把西瓜放在工作台上,把蔬菜送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把菜刀,说:“你也不去我家买菜,我就给你送来了。”
“我去了,可雪大娘总也不要钱,我哪好意思再去?”
“那是你们娘俩感情好呗,换了我我就要钱了。我婶儿呢?”冰花切下一块西瓜皮,用它擦着刀。
“睡午觉呢,我去叫她。”
“算了太阳,叫她干吗?我来也没什么事儿。”冰花把西瓜拦腰一分为二,一半放进冰箱里,另一半均匀地切成若干个小块儿,用托盘盛着端到太阳面前:“吃吧太阳,晓月呢?”
“别管她,她睡觉呢。”太阳拿了一块儿吃着。
“我去看看。”
太阳卧室里的辛晓月听见冰花来了,又听见冰花问到她,便坐了起来打算出去,可以听太阳说她睡了,连忙又躺下闭上眼睛。这样做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因为昨天的事,这一点羞耻她还有,她不是逮着谁都说自己的事情。
冰花进了屋走到床前看了看,嘴上说着“这丫头,穿得这么少,睡觉也不盖上点儿,着凉了怎么办”拿了床头上太阳的一件衣服轻轻盖在辛晓月裸露着的腹部和腿上。
待冰花出去了,关上房门,辛晓月睁开眼睛,继而坐了起来。坐起来什么也不做,只呆呆的发愣。
“甜吗?”从太阳的卧室出来,冰花坐到太阳旁边的折叠椅上问正在大口吃西瓜的太阳。
“嗯,甜。”太阳嘴里含着西瓜,口齿不清地点这头说。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看到太阳可爱的吃相,冰花笑了,说。冰花没有兄弟,化学又是冰花爸爸唯一的一个徒弟,一家人都把他当宝贝。对太阳也一样,太阳两岁那一年,化学用一声嘹亮的啼哭宣告着世界上有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化学妈妈生下化学后没有奶,是太阳妈妈奶了他三天。三天的喂养之恩让太阳与化学之间有了一奶同胞手足般的情谊,这情谊也同样存在于冰花与太阳之间。
“你也吃吧冰花姐。”
“我在家吃完了过来的。”冰花微笑着望着太阳,摇摇头。
“化学怎么了,有他的消息吗?”太阳顺口问。化学这几年一直在珠海的姑姑家念书,拴起来今年正好参加高考。可话说出去了,太阳也后悔了,化学是冰花内心深处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他觉得他这样无疑是在触碰她的创口。
“没事儿,太阳,”看到太阳脸上担忧和懊悔的神情,冰花反倒淡然地一笑,说:“其实人并不是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只不过那过渡期很艰难,时间也很长。凡事只要是善意的,便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太阳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一个人对命运无可奈何的那种苦涩和凄凉。
“俊荣叔叔和龙姨去珠海了,昨天夜里连夜坐飞机走的。”冰花说。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温暖笑容不知为什么不见了,口气也变得沉重。
“什么事儿啊?”太阳神情专注起来,同时也停止了吃西瓜。
“化学从珠海打来电话,说他表哥突然去世了。”
“怎么回事儿?乐乐的哥哥不才三十多岁吗?怎么……”太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是认为人因为年轻就不能死,而是觉得这件是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有点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好像是因为什么病,昨夜龙姨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她照看家,只匆匆说了几句。”
“怎么会这样?化学的姑姑一家是多好的一家人啊……”太阳目光茫然望向窗外的远方,似是要望穿一切阻隔到达珠海去。
“这就是一个人的价值,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如何让别人羡慕,而是如何死后让别人怀念。对于乐音强,我想他应该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