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半晌无言,他在回味冰花说的这番话。
“不吃了?”冰花问。
太阳摇头。
冰花将西瓜皮丢进墙角的垃圾桶,又将剩下的几块西瓜放进冰箱,然后拿来毛巾给太阳擦手。冰花很自然的做着这一切,仿佛这就是她的家,她正在做着她应该做的事。太阳接受的也很坦然,他不觉得冰花是他生活以外的人,只觉得冰花像妈妈,也像姐姐。
“荣叔和凤姨他们……怎么样了?”太阳一边用毛巾擦着嘴和手,一边问。
凤姨就是宇文化学的妈妈,她本家姓凤,有个很听的名字,叫凤忆龙,因为冰花与她们的关系特殊,所以才叫她“龙姨”。
“没有缓和的余地,俊荣叔叔要离婚,龙姨不同意,两个人都很坚决,现在正处于冷战状态。这不像两个人吵架,可以劝,感情的事……”冰花摇摇头,“再说我还是个做小辈儿的。”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而家务事一旦跟感情扯上关系,就没有谁能够理得清楚了,何况在感情方面,化学的妈妈还曾经那么重的伤害过冰花,虽然冰华表示理解,表示不记恨,事实上冰花也是这么做的,仍像以往那样与化学妈妈亲密相处,但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又怎么能不在她的心灵深处投下阴影?她怎么可能无视那段感情曾实实在在的存在过?
“在这里边,衣春儿算是个什么角色呢?第三者?她不应该也不像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呢?”
“可一个好端端的,应该说是幸福美满的家庭确实毁在了她的手上,她是有责任的。”
太阳忽然想到了辛晓月,她此时不也处在衣春的位置上吗?
“一个女人可以拥有一份美满的爱情,但那要建立在不受别人指责的前提下,否则就谈不到。”
“男人也是。爱情之所以永恒,就是因为她融不进丝毫丑陋的东西。”
冰花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我说的不对?”太阳望着冰花。
“不,我差点忘了,你这颗太阳也是个男人。”
“一颗黯淡无光的太阳……”太阳苦涩地一笑。
“哟,发愁了?别急,太阳总会有月亮相伴的。”
“行了姐,你就别拿你兄弟开涮了,泪如泉涌。”
“成,”冰花站起来,“我该走了,我是趁小溪睡午觉出来的,要不他醒了又该满世界找我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打手机也行。”
不光是何小溪,任何一个男人娶到了冰花这样的女人都会诚惶诚恐的。
晚上。
张扬依然没有来接辛晓月。
但辛晓月却走了。
调查组虽然被解散了,但蓝星并没有让自己闲下来。
通过这些天对“扬明集团”的数个相关员工的秘密走访,蓝星掌握了许多“扬明集团”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以张扬为首的不法行为,并找寻机会恢复对“佟周”案的调查。另外,通过在市政机关的朋友,蓝星对与张扬素有来往的几个大人物暗中做了调查,竟然意外发现某个领导与社会黑暗势力有瓜葛。这更加坚定了她一查到底的决心,只是一时还找不到突破点。为此,蓝星特意单独向局长文春山做了请示汇报。文春山很冷静,劝蓝星也必须冷静,并郑重叮嘱蓝星。切忌个人英雄主义,案子一定要破,只是眼下时机尚不成熟,戒焦戒躁。
心里有了底,蓝星的心情不再像先前那般压抑了。她以最近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同队长张桦外出办案,一个人出去做秘密查访,有时呆在局里从微机上查找一些相关材料,为“佟周”案的重新启动积极备战。
就在案子被叫停的第七天晚上九点钟,蓝星在家中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达到她手机上的,打电话的人声称有重要情况,约她出去面谈,并且只许她一个人去,否则他说他会有危险。凭一个有经验的刑警的敏感与直觉,蓝星意识到她期待已久的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起码在漆黑的暗夜发现了一丝光亮。这个电话的真实性,她此去的危险性,蓝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了周密的考虑,并做了应付可能发生意外的准备,然后就打了一辆出车赶往见面地点。
当那个人加着十万的小心从街边阅报亭后面转过来出现在蓝星面前时,蓝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个子男人,脸很瘦,颧骨突出,招风耳,眼睛和眉毛被帽檐儿所形成的巨大阴影遮着,看不清,只看见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发出暗光的鼻尖儿和略厚的嘴唇。他向四下警视着走近蓝星。蓝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绪有了稍许的波动,她预感到风暴将要从这个男人此时的出现开始了,而她也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天了。
“蓝队长,你不认识我了?”那个男人见蓝星望着他半天没反应,就说。说话的时候眼睛朝两边不住的观察着。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样的东西亮给蓝星看,“这是你给我的连络卡。”
“怎么会不记得?”蓝星职业地向左右看了看,平静地。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男人正是她和她的队友们千辛万苦一直在四处寻找的那个突然失踪了的死者佟周的同乡也是本家的佟林。佟林为什么突然失踪,此刻又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是蓝星此时最想知道的问题,但她不着急,她想既然他佟林约了她出来见面,出现在了她面前,那么不把问题搞清楚,她怎么可能放走他?
“你跟我来蓝队长。”也不管蓝星是否愿意跟他走,佟林就压低了本就很低的帽檐儿,抱臂缩肩在灯光较暗处顺着街道快步走下去。
蓝星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跟了下去。
蓝星是个女人,天生就缺少男人本质的那种莽撞,即使作为一个女人也早已过了浮躁的年龄,何况她向来沉稳精细。她自信地认为佟林作为普通的外来民工,还不具备给她带来危险的条件。就算她是一个孤身女人,就算身处于温馨宁静又色彩斑斓同时也包藏罪恶的沉沉黑夜,也一样不能阻碍她坚实的追寻正义的步伐!
蓝星跟着佟林拐弯抹角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到一片棚户区,穿行在黑暗、狭窄弥漫着潮湿和垃圾腐烂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的胡同中。佟林显然对这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脚步一直很快,似乎并不担心蓝星是否跟上来。一边紧随着佟林,蓝星一边习惯地观察着周围,一路行来,胡同两旁屋顶的大小、尖平、有几根烟囱、有几根电线杆以及线路的走向都要牢牢记在脑子里。
佟林一直不说话,蓝星也一直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偶尔胡同里会窜出一只猫或一只老鼠,有时也会碰上一个打着手电筒迎面走来的人,那人还不经意地把手电光照到佟林和蓝星脸上。每当那时候,蓝星虽然没有像一般走夜路的女孩子那样尖声出来,但也情不自禁下意识地用胳膊夹紧了腋下的手枪。她不由得暗想:如果警察们没有腋下这把枪,是不是敢去做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
又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他们走进了一个小而杂乱的院落,院里东、西、北呈半包围式坐落着几间有些年头的房子,背面有两间亮着灯。蓝星随佟林来到东面这间没有亮灯的房前,佟林从衣服口袋翻了半天钥匙,然后开门。在这中间,北面亮灯的房门开了,出来一个拿手电筒的人,用手电朝他们这边照了照,问了一句“谁啊”佟林说了一句“是我”那人便关了手电。蓝星回头看了一眼,借着由门里写出来的微弱的灯光,看见那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披着一件不知是什么衣服。佟林开了门,进去摸索着打开灯,回身说:“进来吧蓝队长。”
蓝星走了进去,慢慢转身打量着这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窄小的房间。室内只有一张床和摆在窗前的一张方形桌子,以及放在桌左右的有些同破桌子一样破旧得快散了架的两把椅子。桌上除了一只暖水瓶外,堆满了方便面筒和方便袋,有几个还掉在了地上,上面落满了苍蝇。在这样的地段,租到这么一间房子,不用问那房租一定低的没法再低了。
“你坐吧蓝队长。”佟林关好房门,回过身来说。
蓝星没有坐,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佟林。
“你喝水吧蓝队长。”佟林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瓶矿泉水,走过来站在距蓝星两米远的地方把水递过来,脸上显出一种因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而引发的少许的不好意思。
“我不渴,你放那儿吧。”蓝星说。别说她是刑警队长,就是任何一个普通侦查员都不可能喝那瓶水的,这是基本常识,每个刑侦人员都必须具备的,并不是说佟林递来的那瓶水就有问题。
“那……那你坐吧蓝队长。”佟林有点尴尬,他没有放下那瓶水,而是拿着它在那张上面被褥凌乱的床边坐下来,怯怯地望望蓝星,低下头,把矿泉水瓶捏出“噼啪”的脆响。